靖晏的眼里掠过一抹深沉,很快又被他隐了去,只笑说,“我听说醉福楼有新菜,便想着来试试,整天叨扰你也不好意思。”
看着他言不由衷的笑容,沈昭的心沉了下来。
不好意思吗?或者,怕是不方便吧……
靖晏似乎不察沈昭的心思,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问,“昭姨,你跟父王吵架了?”
沈昭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忡了好一会才答道,“怎么会?根本没的事。”她勉强地笑了笑来掩饰心事,又往他们两碗里添菜。这种事是谁跟他说的?明明在府里的都是自己人啊。
“父王也病了呢。”
这下,沈昭终于放下筷子,淡淡地望出窗外。
那凝思的神情,萧靖晏也在他父王眼里见过。
犹记得那一夜,他远远的就看见父王站在高楼的一隅,负手双目眺望着皇城的某处,一动不动。不知怎么的,他也跟着站在那里。直到看见母妃拿着披风为父王披上,又说了句什么,看样子似乎是要规劝父王回房,父王只是挥挥手,又恢复方才的神情。母妃再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身后静静地陪着他。那一刻,他竟觉得十分难受。
第二天他便得知父王那日在沈府发了很大的火,他隐隐地猜到,是跟新出生的弟弟有关。
他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一直跟在母妃身边的老嬷嬷说,“娘娘,您别难过了,老奴看着也心酸。你瞧,你有小世子,那女人有什么呢?”
他一怔,嬷嬷口中的那个女人必定是指昭姨,她和父王的事,在这个本来就没有秘密可言的皇宫里早已传开了。
不过他仍然装作没有听到,只掀开玉珠帘子,“母妃,孩儿来给您请安了。”
母妃看着他许久,才叹道,“是啊,我还有你们。”他看着母亲依旧温婉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昭姨有什么——父王的爱。
母妃说了很多话,最后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叹道,“我儿都长这么大了啊,是时候成家了。”
这个话,在舅舅也跟他说过,是时候找个世家女子成婚了。然后呢?他不知道,也无需知道。他的人生,早已经被安排好了。
母妃曾说愿意把朝曦过继到自己名下,可是父王拒绝了,反而让他子承父爵。所以他羡慕朝曦,羡慕四叔,他想他们活得比他要快乐,是的,他不快乐,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
萧靖晏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沈昭唤了他几声才回过神,她轻轻柔柔地问,“靖晏,我听说你就要成婚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吃了一惊,怎么在她眼里才半点大的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
“嗯,是母妃做的主。”
“是吗?你见过那家的小姐么?你自己中意吗?要自己喜欢,以后日子才能快乐呢。”
本来该是母妃问的问题,没想到居然由她问出来,真是讽刺。
他一鄂,很快又答道,“看过画像。只要母妃中意就好了。”
“这样啊……”沈昭叹息一声,看着眼前这个酷似萧泽天的少年,时光仿佛又回到年少的时候,那人也总是紧抿着唇,似乎很多心事,明明年纪还小,可是已经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那九连环你解开了吗?”
“还没有。”
“咳,咳。”她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昭姨,既然你身子不舒服,不如就此回吧。”他睨了眼沈昭,她脸色已由青转白。那么单薄的身子,是什么让她有勇气替父王挡一刀的?
沈昭微微颔首,慢慢站起身来,朝曦虽然人小小的听不懂他们的明来暗去,却很精乖,也连忙擦干净嘴巴,胖嘟嘟的手很快拉着沈昭,“昭姨,我扶你。”
沈昭失笑地拧了下他的鼻子,拉着他走了出去。
萧靖晏默默的跟在她们的身后,他永远不能像朝曦那样撒娇,似乎从有记忆开始,母妃就跟他说,靖晏,你是长子又是嫡子,一切都要以身作则,不能让人授之以柄。
其实在王府的那个午后,靠在她的怀里睡是一时起意,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他只是怕母妃对她不测,只是,想贪恋她身上那特有的温暖。而那个九连环,他也早就解开了,可是他第一次或者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他不想还。
沈昭让靖晏把朝曦带走,她一个人回沈府,她病着,不能把孩子也拖累了。后来请了大夫,服了药,她又勉强睡去。因为她底子不好,小小风寒竟能反反复复折腾她,半月下来就瘦了一大圈,眨眨眼,已是五月下旬了。
他们竟一月未曾见过一面,她以为终究是缘分尽了。所以,当她看到那个站在门外的那个高大身影时,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