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寒栗,我们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半天我才慢吞吞地说,“到了冬天,一切都衰败了。”完了,我这个人真的不善言辞,没有比这句话更无聊的了。
“是么?我倒不觉得。冬的煎熬不过是为了来年春的勃发。”他满眼不赞同,然后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敲开了薄冰,“你瞧,这么冷的天,鱼儿也能活。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都为活着而努力。”低眼看去,几条鱼不畏寒冷在冰湖了畅游,而他仿佛话里有话,我等着他的后文。
“阿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还活着。”他转过身,那墨黑深邃的眼眸睨着我,声音在旷远的天地更显悠远,“逝者已矣,往事如烟,而我们都还活在这个世上,这比一切都重要,拘泥过往,只能让人裹足不前。”
他每说一句就朝我靠近一步,我为了避他差点滑了一跤,他机敏的扶着我的手,“小心。”而后苦笑,“你总是避我如蛇蝎。”
我低眉顺目,装作听不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没有那么潇洒,说放下就能放下了。
这时我发现脚边雪地上有个眼熟的玩意,像是从他袖袋掉出来的。我比他快一步捡起来,鄂了一下,讶异的抬头问他,“这不是我的香囊吗?”
那个多年前被玉奴拿走的香囊……熟悉的花色,可是,带着的人已不在了,物是人非。
我没理会他一闪而过的懊恼之色,捏着香囊觉得里面似乎还藏有东西。我拿出来,是玉奴的字——二哥,请替我好好照顾昭昭。
我颤抖着声音说,“明明是他答应我的……”为何要别人帮他达成
玉奴,你对我太过残忍。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我把香囊捏紧在手心,依旧觉得那种无法遏止的痛一波一波地袭来,怪不得人家说,越是想忘记,越难忘记,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永远藏在心里,不再怀念。也许刚才萧泽天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曾经那么一个人,那样一段过往,怎能不再想?
“阿染,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容不得我们左右的。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会照顾你的。”他说的这句话是用肯定的语气的。
按照穆朝军制,打仗完以后,朝廷会收回虎符,为的是怕有人调令军队逼宫。萧泽天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麾下的军队也陆续回到各自的属地,他也要回京。
他照顾我?他用什么身份照顾我,我又用什么身份留下来?有些底线,我很难打破。
我当下冷着脸,淡淡的回拒,“我不要回邑宁。”我也想好了,要回到沅犁那里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瞬间又变回那个专制霸气的明王,斥道,“不回去你能去哪里?你以为现下就是天下太平,任得你天地逍遥了?再说还有朝曦呢,你不是跟玉奴说,会好好带他的么?” 他一个接一个犀利的问句让我窘迫不已,狠厉的眼神似乎要把我吞噬。
可是我回去又能怎么样?玉奴已经不在了,敬为回了老家……难道我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沈府?“我知道世道不好,不过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吸了吸鼻子,咕哝了一句。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破天荒的没有跟他据理力争,那服软的语气甚至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良久,他才放松绷紧的身体,叹了口气,“阿染,阿染……”
后来他只是一直在念这个名字,没有再说别的。换做以往,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这天的我跟他,都很奇怪。
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然改变着。
相煎何太急
后来我忍不住问他,“你是为了什么而想要照顾我呢?为玉奴?为了甄家或者沈家?还是……为你所选择的‘天下’?”
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你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我只是为了你呢?”
如巨石落湖,一下重重地落入我的心间。
只为……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这时,苍穹又下起了迷茫小雪,白蕊缤纷,地上的积雪渐渐厚重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再没跟我说话,而是迈步往原路走回去,步子却是很小很小,重重地踏出一个又一个小坑,我顿悟,这个,也是为了我。
我在后头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地走着,仿佛这是一条走进他心间的路,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许,其实从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了他的心意,可是我自己却下意识的抗拒这种不安分的想法,抗拒他的身份,抗拒一切的可能,而现在,理智已经渐渐被情感打败了。
回到府衙以后,他便让看似等候许久的几个幕僚请了去,我顿时松一口气,我毕竟还需要用时间来消化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