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曜听了这话顿觉刺心,仿佛又被人踩中了痛脚,占着酒劲儿竟抬手赏了一巴掌过去,差点将人给抽飞,嘴里还酒气冲天地骂道:“敢对朕说三道四,你以为你是皇后!?不过当年看你貌美才给你封了个区区贵人,如今你已至三十,即将年老色衰,朕倒是很应该废了你的妃位,另选美貌少女任之!”
张贵人出了这么个洋相,登时愣住,左右内侍宫女虽不敢明笑,但可想而知都在暗中窃笑不已。她又羞又怒地起身告退,不料又被司马曜叫住,硬是命她陪酒伺候,席间更是污言秽语冷嘲暗讽不断。
司马曜素来嗜酒如命,近些年来更是常在宫中通宵达旦地纵情饮乐,人莫敢劝,烂醉如泥之后照例就地宿在清凉殿中。
昏睡到半夜,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闷热不已,勉强惊醒过来他正欲开口喊人却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是一床厚厚的锦被从天而降,兜头将他闷了个严严实实。
他大惊失色地挣扎起来,那被子却被人死命摁在了原处,似要将人活活捂死一般,司马曜呼吸急促起来,更是猛力反抗,然则酒醉之下四肢绵软,只能勉强将被子扯开一角,露出了张贵人在月光下狰狞扭曲的脸孔。她鬓散发乱,神情凄厉:“昏君!我与你十载夫妻多年服侍,却换来打入冷宫不得好死——那不如同归于尽!”
“贱、贱人!”司马曜整张脸已胀地通红,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挣脱了大半,意欲掀被而起。正当此时斜下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重新将被子狠狠地向下一摁,又将司马曜按回了卧榻之上。这一次再不能让他有半点翻身之机了,否则事败她必死无疑!张贵人心一横,整个人死死压在棉被之上,无论被下的司马曜如何扭动挣扎,也如磐石一般不敢稍移。
不知过了多久,锦被中突然一个抽搐,而后,再无动静。
张贵人惶惶然起身,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半步,碰倒了身后的丹鹤烛台,明火咻然熄灭,唯余满殿诡异的气氛难驱难散。
背光的阴影下一道人影自卧榻之后缓步而出,他掀开被子往里认认真真地端详了许久才扭过半头对张贵人略一点头:“皇上驾崩了。”张贵人这才放下心中大石——方才也正是此人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才使最终成事。下一瞬间她似忽然醒过神来一般,在那人脚步跪下:“殿下救我!臣妾这些年来一直为殿下府中办事——”
火热的手指抵上冰凉的唇,那人轻笑道:“所以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即刻入宫‘祝你一臂之力’了啊。”
张贵人眼见此人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不由急道:“殿下,这事当如何善后?我不想死啊!相王——相王他还未曾知道,不如,不如我们和他照实说——”
“皇上是在梦中‘魇死’的,满殿奴才都能作证,又与贵人何干?至于我父亲他和皇上——哦,如今是先皇了——一样都痴爱于杯中之物,连朝政大事都交予我手了,你还要与他说什么?”月影西移,那人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竟是一个俊美少年,一双放肆恣意的桃花眼中满蕴着无限狂狷,“莫要忘了,现在东晋王朝的掌权人是我司马元显!”
张贵人一颗心还是砰砰地跳地慌乱,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抬头道:“那昏君已多年不理朝政,而将朝政交予你父子二人,为何你——”为何你还是急于杀他?
“即便再不上朝管事,他和我父王一样,终生抑谢扬马,深忌谢氏族人,留之总是碍事!”司马元显说地云淡风轻,仿佛方才猝死之人与其非亲非故。张贵人似醒过味儿来,惊道:“难道殿下想逆相王之意,召回在外游历的——”
“对,我要召谢玄回朝。”司马元显踱步向外,在清凉殿的地砖上留下了一道简断的剪影,“他已经躲地够远、够久了。”
孝武帝司马曜驾崩于公元398年,传因戏言而为贵人张氏所弑,暴卒于清凉殿,时年琅琊王世子司马元显年十七,本文将事件发生的时间提前了五年左右。
第105章
西燕河东王慕容永回京半年不到,便又要再次披挂上阵,为他的皇帝征战西北。阖府上下为打点行装皆是忙成一团,李赧儿站在院中,亲自拿了册子一条条地点算。虽然那日宫宴皇帝未曾首肯赐婚,事后却还是依慕容永所言,封了个县君——对她这么个出身贫家,已记不清父母长相的女子而言,已是无上的光荣了。她其实在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从王府中出去,放眼长安,嫁谁都比不上嫁给自家王爷,料想慕容永如今虽没这意思,但也是因为她年纪尚轻,一时抹不开脸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