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见左右并没人来,略松口气,才站稳了,就见亭子里应含烟猛然起身,先是神情紧张地看向前方,继而唇角一动,难掩喜色。
果然郭建仪的身影出现在亭子内,只是站在边上,并不入内,远远地向着应含烟施礼。
应含烟上前一步,却又不敢靠近,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脸上即刻有薄薄地晕红,十分羞涩,眼中却是盈盈喜意。
郭建仪却总是垂着眼皮,看也未曾看她一眼,虽然仍是态度温和有礼,但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来。
应含烟越是含情脉脉,便更显得郭建仪冷情淡然,简直似是一团徐徐燃烧的温火遇上了一团看似棉白的冷雪!
应怀真虽然听不见亭子里他两人的说话,但看着这样情形,心却没来由地揪了两下。
正呆看中,天边闷雷轰响,一团乌云掠来,应怀真只听的窸窸窣窣地声响,知道是细雨打在头顶的蔷薇花叶上发出的响动。
应怀真情知雨会越下越大,心里想走开,脚却动不了。
亭子里两人你说我答,不多一会儿,就见郭建仪又施了一礼,转身便欲走!
这刹那,应含烟急着叫了声,走到他身边儿,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他的衣袖,似是拦阻之态,而郭建仪将袖子一甩,倒退两步,他本就是在亭子边儿上,如此一退,就下了台阶,头顶的雨刷刷地落下来,打在他的头脸之上。
应含烟见状,皱着双眉仿佛是叫他进来,自个儿也往外一步。
郭建仪却并不动,只缓缓地仰头看了应含烟一眼,雨把他的眉眼浸润的格外温柔几分,但偏偏那双眼睛,清净的仿佛无知无觉,无欲无求。
天空的雷越发大了,那窸窸刷刷地落雨声儿已经响成哗啦啦一片,雨点从蔷薇架中透下来,劈里啪啦打在应怀真的头上脸上,身上肩上,然而她竟来不及躲避,只是痴痴傻傻地看着。
郭建仪站在雨中,双眸凝视着应含烟,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终于微微一笑,因脸上带着雨,这原本是温淡的笑容竟多了几许伤感的意味,然后他转过身,冒着雨大步离开了!
亭子里应含烟追出去两步,却又生生地止住。
此刻天空惊雷连响,应含烟凝视郭建仪离开的方向,半晌,忽然双手捂住脸,俯身弯腰下去,应怀真不知她是怎么了,才要跑出去……忽然间惊雷疾风之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应怀真猛然止步,耳边听着应含烟的大哭声音,双手死死地抓着胸口衣裳,身子一晃,顺着那蔷薇架便缓缓地坐在地上。
水把头发都打湿了,流海儿上滴滴答答,像是个水帘子,应怀真捂着眼睛,眼中*辣地,热泪滚滚涌出来。
应怀真当然知道应含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早知道如今这件事的结局。
早在应含烟求她去叫郭建仪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会成事的。
不然上回郭建仪把她单独留在花园里,为何却并没回来接?以他那样谨慎小心的人,怎么会去而不返?
应怀真曾问过给应兰风传信的小丫头,说起那日小舅爷的事,小丫头说:“小舅爷在花园门口儿就拦着我,叫我去给二爷二奶奶送信儿,他自个儿就回花园去了,说是不能留姑娘一个人在那儿干等。”
多半是郭建仪要回来的时候,看见应含烟在,所以才特意地避开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曾几何时,她又何尝不也是这样别有心思的痴人,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却是个对自己完全无意的冷心绝情的。
所以此刻应含烟的心情,应怀真亦感同身受。
方才她看着亭子里的情形,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的自己,那些痴傻眷恋,一点一滴,本以为全都淡忘了的,连想也不会去想,可仍是被这一幕勾了出来,那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撕心裂肺,痛不可挡。
只因原本那些刻骨铭心地贪恋,都因为最后那一场给绞得粉碎,还是被他亲手撕碎的所有。
原来当时有多么自以为是地深爱,后面就有多真多狠的伤害。
听着远处那隐隐地哭声,唤醒昔日的噩梦似的,让应怀真情难自禁,竟也随之泪如泉涌,又怕不留神哭出声儿来会给人听见,便忙又掩住口罢了。
正在默默垂泪,忽然间有人道:“你在这儿……是做什么?”
应怀真吃了一惊,猛然抬起头来看去,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一个白衣飘飘之人,手撑着伞站在眼前,一时看不清脸容。
应怀真抬手擦去眼中的泪,终于看清他的脸……并不是昔日噩梦里的幻影,或者只沉浮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真真正正地凌绝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