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有意扭转这个局面,派允禩前去彻查八旗子弟有多少人赋闲在家,拨银建学堂召赋闲之人读书。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或是从商也可。但此事阻力重重,受挫也是意料之中。胤禛压下心中失望:“天大的事也先起来说话。”
允禩站起来,一向带着春风般笑容的脸板着。这时胤禛才觉出允禩与四爷长得有六七分像。平日里二人一个冷漠板脸,一个温和浅笑,有三分相似也被抹去了。允禩板起脸来,两人的面容便渐渐重叠了。
允禩感觉到胤禛的目光,更是全身僵硬,声音也不太自然,显得硬邦邦的。按理说这种差事办砸了也在情理之中,依胤禛的脾气也不会重罚,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将失败摆在胤禛眼前他就觉得不自在。“八旗各家听闻臣弟来意,竟纷纷借贵重东西装点门面,以示家境颇佳。有的一大意弄坏了借来的古董,以命相抵……”
胤禛眉尖几乎拧成了疙瘩。“这本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是朕心急了……只是此事还是放松不得,必要做出番成绩方可。”
允禩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又跪下请缨:“臣弟愿往。”
胤禛点点头:“此事也确实非你不可。”
“臣弟遵旨。”
允禩前脚刚进府邸,后脚胤禛派的太监就到了。
允禩扫了一眼太监身后两个垂首而立、羞涩不已的宫装女子,微微皱眉:“这是何意?”
“皇上忧心郡王心里头郁结,命奴才将这两个宫女送来。奴才想,国事不可儿戏,于手足之情却是无碍的。皇上与郡王兄弟情深,即便有一两句重话也是不碍事的。”
重话?自始至终胤禛也没苛责于他。允禩想起朝中盛传的胤禛近来的习惯,又想起允禟府里头的两个美人。哭笑不得。胤禛还真是以什么借口都能将人赏赐下来。
“臣谢主隆恩。”
☆、后记(2)
柳梢新绿,映雕花窗棂上,雏燕方鸣,入琉璃黄瓦下。
外头春意透过阳光洒进来,逗得人心猿意马。胤禛闲翻书卷,却没几字入眼。想起前几日闲谈到如意馆画师,近来整理出了不少西洋算术和技术,允了允禩前去看个稀奇,便叫人去传旨召允禩去如意馆。
因是临时起意,胤禛也没命人提前预备迎驾,到了如意馆门口,门人本闲坐一处扯皮磕牙,见胤禛前来都唬了一跳,急慌慌跑出来参见万岁。
皇上日理万机,难得来一次必得侍候的满意才是。有的人大着胆子问胤禛点哪个画师,是大清的还是西洋的。
胤禛猛然想起西洋画师郎世宁,此人现在看来另有价值,却又不便将他召来大庭广众之下询问……胤禛一面命人去整理近来得的资料,一面找了个人带路去寻郎世宁。
门被无声推开。胤禛迈步走进去,室内光线昏暗,一个身着清朝官服的男子坐在榻上,执笔作画。感觉到忽然射进来的光线,猛地起身,把一物塞到了身后,反手将画扣在桌上。
胤禛不很适应地眯起眼睛,方才看清面前之人,高鼻深目,须发卷曲,身材颀长清瘦,身着大清官服,红色顶戴放在桌子上。
郎世宁看到了耀目的明黄,忙屈膝跪下:“臣参见皇上。”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倒比胤禛说的还标准些,若不观他外貌,但看举止言谈,与满人无异。
胤禛瞥了一眼郎世宁身后鼓囊囊的袋子,郎世宁感觉到胤禛的视线,不安地动了一下,深深埋下头。
胤禛却没询问,收回目光。“免礼平身。”
郎世宁大大松了口气。据他所知,清朝皇帝很重规矩,掌控欲也很强,不会容许别人在他们面前有所隐瞒。胤禛登基之后,宫中规矩森严,他本以为胤禛与上一个皇帝没有区别,没想到胤禛方才表现得颇为随和。“谢皇上。臣不胜惶恐,未曾准备迎驾……”
胤禛挥手打断了他,口气也很随意。“朕路过如意馆,一时兴起便进来看看。你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郎世宁在清廷之中待了这许多年,不少西洋传教士被处置了,他非但得以保全,偶尔还能给他们求下来一个恩典,除却画技高超,时刻不忘谨小慎微也功不可没。“是。臣遵旨。”
胤禛见他一举一动中规中矩,倒觉无趣。本以为西洋传教士会有不同,看来是他想岔了,在等级森严极重规矩的清廷,任他什么棱角也被磨平了。“朕听闻你笃信天主教,乃是耶稣教会之修道士。”
康熙对天主教义有较深的研究了解,早年重用了一批西洋传教士,甚至公开宣布了他对耶稣会的支持,并将敕文寄给教廷。但教廷不能容忍让世俗君主裁定教会事务,并禁止中国信徒祭祖祭孔。矛盾不可调和,康熙在教宗谕令上朱批说:“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教廷特使嘉乐也遂被驱逐出境。自此之后,洋人不得于中国传播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