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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112)

然而她却觉一生不得其所。

如今便得其所哉吗?

自然是没有的,不但不得其所,反而将原本有的那份从容也丢失了。她会想时日越久,苏秉正便越想不起她来。万一他半年一年乃至十年八年都想不起她该怎么办?那时就算她能再出去见一见三郎,只怕三郎也已认不出她了。若她鸡皮鹤发,耄耋老矣,纵然出去了也要为人遗忘。那时想见三郎,就真只能远远的望一眼了。

她兀自伤神时,便听芣苡道:“娘子是在思念三皇子吗?”

阿客点头说是,道,“离开是他才将将会叫人,现在只怕话都说得溜了。”

芣苡便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怜我们公主,都还没长大到会亲口喊娘的年岁。”

她忽的提起小公主,便叫阿客一惊。芣苡已兀自拿了锄头碎土,阿客叫她的名,她没回音。不片刻,眼泪便簌簌的落进泥土里。

阿客说:“你心里怨我?”

芣苡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怨的。”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曾听人说,死而复生的人常性情大变,前尘往事一问三不知,旁家的事却能说得首尾不差——盖因死过一回,便譬如人转世投胎,已是另一场人生了。”

阿客心里一震,已自芣苡手上截下锄头,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芣苡垂着头,也不看阿客,只轻声问:“二娘子可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遇见梁公子的?”

阿客不做声,芣苡便缓缓的道:“那一年大雪,二娘子带了我跑马从东陵过,瞧见他倒在草垛上。您上前去扶他,他叫出了您的乳名,您便将他带回了家。他手上攥了块玉牌,便把脉时也不松开,旁人夺都不得,您只轻轻一掰,他便松手了。梁公子醒后向您索要,您说这合该是你的东西。便不肯还。”

“可您到底还是还给他了,当您知晓这原本是他赠给心上人的物件。梁公子便给您雕了那枚白玉葫芦。那葫芦您戴了足足七年,入宫前才将将摘了。那曾是您的宝贝,可转眼竟就不认得了。”

“那年秦大人去府上提亲。您跪在老爷夫人跟前说,此生非梁公子不嫁。老爷夫人固然恼火,却也觉得梁公子可以托付。可梁公子宁肯留信出走,也不答应。您追了七十里路去逼问缘由,奴婢就牵着马在林子边给您把风。”

“那日梁公子说的话——您可还记得?”

阿客答不出,就只怔怔的望着芣苡。芣苡看她的神色,仿佛心中所想尽得验证般,悲伤溢于言表,“他坦白,梁孟庸只是化名。他本姓苏,是早该死去的罪人。只因娘子生得向他心上人,才贪恋尘世,多留了几年。如今正是他归去的时候。”

“‘云谁之思,美孟庸矣’,‘德音莫违,及尔同死’。奴婢蠢笨,纵然见了皇后,也一直不曾想到梁公子的心上人是谁。他刻意点明自己姓苏,又是何意。可二娘子竟也没有想到吗?奴婢这几日一直在想,这数年来二娘子点滴作为——分明就是早明白了,才终于对梁公子死心。才非要入宫,来见皇上一面……可那日你跟我说起来时,竟是全然不晓得这些。”

阿客便记起那日良哥儿破天荒的早早预习好了功课,翻着诗经得意洋洋的说,“可算让我找着你名字的出处了。”

他读书最不用心,书里有多少个“德音”,他偏偏只记住了“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可他们又何尝有同死的缘分。

她不曾想到自己竟是因这件事令芣苡起了怀疑,只道,“是你想多了。这并不是能随口乱说的话……”

“也并不只有这一件,”芣苡却已认定了,她显然也慌乱起来,“你甚至都不会握锄头,都分不清花种与菜种。不论笔迹、腔调、气质还是习惯,你都与二娘子截然不同。人做过的事可能会遗忘。可这些东西也能轻易便改了吗?”她越说便越笃信,也越慌乱起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二娘子才着意疏远我……原来竟是这样吗?可我看过你背上胎记,分明就是二娘子才对……难道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之事?那我家二娘子……”

阿客见她颤抖欲倒,便去扶她,芣苡倏然便悲愤起来,挥手将她推开。

阿客便退了一步。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不能理解,芣何以宁肯相信“借尸还魂”这虚幻莫证的揣测,也不肯眼见为实。她说,“你既亲眼见了我背上胎记,为何还认定我是旁人……我也不过是忘了一些往事罢了。”

芣苡泪水涟涟,悲愤不能自已,“我与二娘子自幼一起长大,是与不是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二娘子不比你这朽木枯石般的心肠,行尸走肉般的活法。你们分明就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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