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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111)

他脑中便一阵清明。

杯中酒洒,他恍若未觉。王夕月瞧见他身上不对,忙停了弦音,道:“臣妾换个曲子?”

苏秉正这才回神,道:“不必……这曲子,是梅花落吧。”

王夕月忙道:“是,素日里听的都是笛曲。臣妾偶尔得到前人改编的琴曲,便拿来练习……还有些手生,弹不出那气韵来,让陛下见笑了。”

苏秉正道:“朕听皇后弹奏过,一样的曲调,可听起来却又仿佛不一样。”

王夕月笑道:“陛下说的不错。琴者,情也。诗人以诗言志,歌者以歌咏怀,奏琴之人自然以琴抒情。琴谱是曲骨,情志才是曲魂。譬如一个人,纵然面相、身段近似,可若心志、修养、情感不同,人依旧能觉出区别来。同一首曲子让不同的人来弹,因心志、情怀、气韵不同,弹出来也是不一样的。所谓‘知音’,归根到底还是‘知心’。”

苏秉正道:“可若不同的人弹,那感觉却一样呢?”

王夕月心里便一酸,却还是笑着道:“这世上有模样像的人,也未必没有气韵像的人。”

苏秉正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转而道:“让我看看这谱子。”

王夕月吩咐下去,片刻后流雪便抱了个盒子过来。王夕月笑道:“让你拿个谱子,你连盒子都抱来了。”一面将盒子打开。

那盒子盛着一沓芙蓉花笺,细密的文理,杂着些细碎的芙蓉花瓣。苏秉正记得,这花笺是卢佳音所做。

“久不拿出来晒,这纸也有些生潮了。”王夕月将曲谱取出来,呈给苏秉正,又将里面的花笺散开来。琐碎的解释着,“连带曲谱一道,都是去岁长乐公主百日时,卢婕妤还的礼。”

苏秉正依旧不做声——他看不懂曲谱上的字,便有些索然。余光瞟见王夕月自盒子里取出另一张来,那笔迹如乱石铺路,崎岖里又有一种别致的工整,便随手接过来,道:“这笔字却十分雅趣。”说话间,目光已扫到落款,却是“卢氏佳音敬上。”

他心里便猛的一震——他见过卢佳音的字,她刻意模仿阿客的笔迹,几可乱真。可手书上这笔字风格特出,那一转一折的习惯,分明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克服的。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这曲谱的笔迹工工整整,与手书截然不同。也许卢佳音就是善于模仿。

却又听王夕月道:“臣妾也爱她的书法。只是她因这笔字受了姊妹们不少嘲笑,便不爱外现。素日与人书信往来,都令下人抄录——这一封手书,还是臣妾特地求来的。因少见,才特地收藏起来——想不到陛下也喜欢。”

苏秉正掩盖好了情绪,将那花笺收在袖子里,道:“朕不留膳了,你歇着吧。”

正文 53蒹葭(一)

苏秉正只觉得心慌,却寻不出缘由来。

他趋步走在太液池边,那垂柳扰人,他烦乱的随手挥开。身后侍从们不知他要往何处去,却又不敢问,纷纷屏气追赶着。

一直到太液池边栈桥自山石后显露出来,苏秉正才倏然停住了脚步——没来由的,他便记起来那年仲秋,他在栈桥上醒酒。凉风自水上过,他探身出去的时候,望见池边阿客焦急的面容。他少见她那么惊慌的模样,连喊他“黎哥儿”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心里竟觉得十分快慰。那个时候他想,若他就这么跳下去了,她该能体验到他的痛楚了吧。

……他一直以为那是阿客,可见人的记忆有多么不可靠——那个时候阿客明明已经死去了,来寻找他的是卢佳音。第二日醒来时他便知道自己认错了,为什么还一直以为先前的是阿客?

因为她叫的是“黎哥儿”。苏秉正想——她好大的胆子啊,竟敢直呼他的名讳。

他的心绪终于一点点平稳起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吩咐道:“摆驾蓬莱殿。”

已到暮春时节,含水殿中梅花落尽,绿叶成荫,枝头青果才挂。春雨过后,泥土透着渥热的气息,苔藓攀上了青石。虽有人打理着,却掩盖不住荒芜的意味。

阿客被软禁在此处,身旁侍奉的人少,财物上的供奉更是贫乏。她虽能忍受苦寒,可有周明艳着意布置,心境也难有平顺的时候。兼之苏秉正不闻不问,又不许人打听探视,她的处境便一日蹇促起一日。

天气渐暖,她与芣苡一道带了斗笠翻垦菜畦。眼见指尖皮肤粗糙生茧,不由便有些失神。

帝王后宫年年都有新的佳丽,二十岁的女人对镜梳妆,已在感叹韶华老去容颜易改。可当年她比她们都要年长,却不曾为容貌劳神过。盖因彼时她对苏秉正无所欲求,生命中没有需要用美色和年华挽留的东西。这份从容说出来,只怕全天下的女人都要欣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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