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重楼穿过叠院,这佟府大得简直无法想象。终于在穿过一道月洞门后到达了宴会的主场地——佟府的后花园。
我瞠目于眼前所见的情形,久久难以回神。但见满目是铺天盖地的鲜红桃花——是的,鲜红的降桃花,如同汪洋般几乎看不到尽头,浓烈的颜色看得久了直刺得人眼睛生疼。不由有些纠结于佟员外的欣赏角度,桃花的颜色有很多,哪怕他每种颜色都种上一些,何必全都种成这种血一般颜色的桃花呢?难不成他这个年纪了还想玩一把血色的浪漫?
便听得这位负责领路的佟少爷笑着道:“晚宴在敝府的落英楼内进行,岳公子岳小姐是想先在此处赏桃呢,还是先前往落英楼内喝茶呢?”
岳清音便道:“在下兄妹便先在此处赏桃罢,佟少爷请自去忙,过后敝兄妹自去落英楼便是。”
佟少爷点头行礼离去。我便随着岳清音漫步于这花海之中,虽说这海几乎成了“血海”,但如此接壤连天的茫茫一片实属人间罕见,倒也不愧是难得一见的花事盛景。
正慢慢走着,忽见前面有两人立在花下说话,其中一个无意中向着这边瞟了一眼,忽地挑眉笑道:“岳贤弟!岳小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另一人便也倏地转过头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轻呼了一声道:“岳、岳小姐……”
这两位正是段家兄弟,老大段思和老三段慈。双方近前一番行礼招呼,见段慈的一双含情眼只管望在我的脸上,段思暗笑一阵,拉了岳清音道:“走走,岳贤弟,我家老二正在落英楼中喝茶,咱们找他去!”便不由分说地拉扯着岳清音去了,顺道还带走了长乐和绿水。
段慈红着脸,眼中欣喜之色仍未褪尽,轻声地道:“不成想小姐……灵歌小姐今日竟然来了……”
我点头,如实答道:“因灵歌有位闺中好友,平日极难见得一面,今日她也受邀前来,想着机会难得,便也来了。”
段慈倒不介意我不是为他而来,仿佛只要我来了他便已经满心欢喜了。于是关心地道:“不知灵歌小姐的闺友是哪一位,可已来了?”
我四下张望了张望,见附近皆是三三两两徜徉于花海中的赏花之人,却并未见到田心颜或是柳惜薇的身影,便答道:“想是还未曾来,无妨,总归一会儿晚宴时便能见到的。”
段慈“哦”了一声,定定地望着我没了话说。不愿在这里傻戳着,我轻声道:“三公子,不若我们走走,可好?”
“好、好!”段慈如奉纶音,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先动步,我便向着那贴满了假树叶的树丛中行去,以免被无聊之人看到又惹背后口舌。
于花中慢行,看了一会儿便觉眼晕,索性抬眼去看那略显阴沉的天空,听得段慈在身旁有些担心地道:“灵歌小姐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小生去找郎中来?”
我摇头,笑道:“比起成片的花来说,灵歌还是更喜欢一株两株的看起来清爽。”
“正是、正是,小生亦有同感,这花儿太过绵密,反而失了清雅,”段慈连连点头,“既如此,不若我们……去、去个清爽些的所、所在罢……”说着脸便又泛了红。
我才待点头,忽地一阵风刮过,吹起无数的花瓣来,如红色的雨般纷纷落下,直洒了我与段慈一人一身。轻轻拍落肩头与身上的花瓣,正要摸索着去弄掉头上的,却被段慈抢先一步伸出手来,小心地拈下粘在我发丝上的花瓣。
我立着未动,低了头由他动作,忽儿不知是来自潜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微微偏了脸向旁边一望,却见一个穿着紫檀色袍子的身影便立在不远处,那对比夜还黑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我,眉眼依然俊朗,只是面容总似憔悴。
心中一阵微颤一阵抽痛,脑海中仿佛瞬间启动了一架放映机,将过去的点点滴滴悉数播来,戏谑的,玩味的,试探的,暧昧的,矛盾的,痛苦的,以及……错过的。
我转回脸来不再看他,只向段慈轻声地道:“风有些凉了,我们去落英楼内坐罢。”
段慈忙应着,同我一齐转身往回走,我知道我的背影还在那人的眼底,于是愈发走得冰冷残酷。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多么残忍地伤过他,所以不再有理由奢求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也没有忘记我身边的男人将会成为我未来的夫婿,所以更不应该再为他人多做停留。
桃花林里不知谁家年纪小小的公子在吟诗,听来却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失魂·陌路
落英楼坐落于桃花林中,其名想是取自《桃花源记》里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句。但见朱漆彩梁,高逾百尺,端的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走近前时还可闻见一股淡淡的新木头的味道,显然这楼是为了本次赏桃会特意新盖的,不由再次感叹佟家的财大气粗、一掷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