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月光下庄秋水已然等在了那里,面上平静如常,一袭黑袍衬上一张白玉般的面庞,夜风中发丝轻动,不知为何仿似换了个人般竟隐隐有几分肃杀之意,令我下意识地一个哆嗦。
“大哥,”我略带迟疑地挪步过去,在他脸上看了又看,“你当真决定了要和我同去么?”
“情儿,”庄秋水语气也一如往常,“走罢。”
不再多说,我们两个尽量拣着月光照不到的暗影处走,途中遇到府中侍卫,也只说是半夜睡不着随便走走——而今侍卫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据楚龙吟说我揍宁子佩的那一拳也早在府里传开了,所以侍卫们估摸着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任性胡为的郡主,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闲逛似乎也是合乎我性格的举动,没什么稀奇,便也无人多问和阻拦。
至王府后门,借着风洒了些迷药,须臾功夫守门的八名侍卫便倒了一地,我和庄秋水因事先服了解药所以不受影响,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出来,直往幡然湖的方向行去。
幡然湖在沙城西郊,我已事先由侍女口中套出了具体位置,只是此去距离不近,只怕要一路跑去了。见我拎起裙子下摆正要往腰上缠,庄秋水一伸手按了我的手一下,道:“情儿,往前走走,前面我备了马。”
“咦?”我惊讶地看着他,“大哥你……想的好周全,你几时出的府?”
庄秋水却未作答,只管带着我一直走出王府所在的巷子,穿过一条街,见暗处树下果然拴着一匹马,我便问他:“大哥你把马拴在这里不怕被人偷走么?”
“我请了人看守。”庄秋水答道,过去解缰绳。
“那,负责看守的人呢?”我四下寻找。
“我让他守到二更就可以离开了。”庄秋水牵马过来,静静地望着我。
二更已是夜深,马又拴在暗处,应当不会被小偷偷了去,何况我们两个二更也就从王府出来了,短短的几分钟不可能就那么巧碰上小偷。庄秋水之所以让看马人先走,当然是不想让人看到我——孤男寡女深夜共骑一马出城,不管那人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总归是给人留话柄的事,何况万一被那人看到我和庄秋水而遭暗中监视的龙禁卫灭口怎么办?庄秋水此举也是为了那人的生命安全,不可不说想得确实很周到。
时间不算充裕,因而我也顾不得再多想,正拎了裙摆要往那高头大马上爬,却又被庄秋水轻轻按住,见他在马旁蹲下身去,道:“踩着我的肩上马。”
这桥段……似乎在哪本兄妹情深的小说里有过?我挠挠头,伸手拉他起来,笑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大哥在下面托我一下就好。”说罢仍旧拎着裙摆攀着马鞍费力向马背上爬,庄秋水似是迟疑了一下,依言伸手来托我,却不是我以为的要托腰,而竟是稳稳地托住我的鞋底,让我踩台阶似地顺利跨上了马背。
这下换我迟疑了,如果我先上马的话,庄秋水只能坐到我的后面,而他还要控马,如此就成了我被他拥在怀里的姿势,虽然我和他之间十分坦诚,但楚龙吟那家伙不是确确实实地把他当情敌么……我总得注意保持距离才是……
正自个儿在心里纠结,却见庄秋水一脚蹬着马蹬,另一条腿不知怎么捣腾了一下居然从马头的方向跨上了马,如此一来正坐到了我的前面,直教我看得讶然不已。
“情儿,抱紧。”庄秋水木木地道,这话若别人说来难免有些暧昧,但由他口中说出,只见坦荡不见私心。
我依言抱住他腰,但觉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跑起来,一路直奔城西。我伏在他背上忍不住道:“大哥,原来你会骑马,而且看上去技术不错的样子呢。”
庄秋水半晌后才作答:“小时候和我娘颠沛流离,由沙城到清城,徒步跋涉未免辛苦,于是学了骑马。”
“大哥……我总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小心地问,“当然,你不想告诉我的话,完全不必说,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担着,你为我和龙吟做了这么多,我也想为你分担一些。”
庄秋水这一次过了很久才说话,声音很轻很轻,但怪的是我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承担,只因我情愿。”
我未再说话,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一路沉默,一直到了沙城西门,那几名门吏见了我们过来竟也不惊奇,只拦下马来低声询问:“马上那女子是何人?”
我便答道:“我姓钟。”
那门吏应是受了宁子佩的吩咐,但闻此言果然不再阻拦,开了半扇城门放我和庄秋水出了城。西城外是一大片树林,穿过树林便是幡然湖,月光下如一面巨大镜子横陈于眼前,湖岸边立着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瘦削,飘逸,清冷,悲凉,还有几分绝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