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麻绳上绑有一根削尖了的竹子的话,那么它此刻已经沿着竹篱架设的“丫”型通道一路顺着石坡向下飞滑,然后刷地飞出去,穿过横向拦设的那道竹篱,破窗而入,“扑”地一声插入吴术的肚子,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那堆形状各异的碎石,就是用来掩护这枚石珠子的遮障,如此才不会让人起疑。而那竹篱上的第一道斧痕,想必就是试验这杀人手法时留下的。
多么缜密,多么精巧,多么天衣无缝。
可这是为什么呢?
慢慢地走回许老爷子的房外,他还在午睡。一个端着茶的小丫头正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我轻轻将她拉过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小妹,昨儿个晚上老爷可出过房间么?”
小丫头摇摇头:“没有,昨儿正好是我在外间上夜,老爷并没有出过房门。”
“那……你有没有听到窗户响呢?”我又问。
小丫头想了一想:“没有。”
“老爷夜里没有起过身么?”我不甘心地追问。
小丫头又想了一想,道:“没有。倒是昨儿夜里我在外间听得里面有敲木头的声音,便问了老爷一声儿,老爷只说大概是拐杖倒了,叫我一早再进去扶起来,之后便再也没了声响。”
敲木头的声音?
“你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辰的事儿么?”我问。
“约是丑时正左右罢。”小丫头答道。
丑时正,正是凌晨两三点钟的光景。只是那敲木头的声音又作何解呢?
正琢磨着,就见许管家步履匆匆地跑过来,问向我道:“老爷还在睡呢?”
我点点头,许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半晌听得许老爷子在里面道:“进来罢。”
我和那小丫头便跟着许管家一起进了房,小丫头伺候许老爷子起身,许管家则躬身立在一旁道:“老爷,衙门里的师爷带着一干衙役在府门外请见,您看……”
许老爷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顿了一顿,语声平静地道:“请进来罢,先在前厅招待,我这就过去。”
许管家领命去了,我在旁立着静静看那小丫头服侍许老爷子穿衣穿鞋,看这位老人家原本挺直、此刻却显得有些伛偻的脊背,心中一阵的不忍。走过去将拐杖递到他的手里,扶住他的臂弯,一起出了房门。
这个老人,还有三天就要过七十大寿了。
慢慢地来至前厅,果见楚凤箫已经等在了那里,微笑着上前向许老爷子行礼请安,并且直言不讳地说明了来意:“本衙接到消息,言说许老府内发生人命血案,知府大人特遣晚生前来调查,望许老给予方便。”
许老爷子忽地哈哈大笑,道:“这是哪个混小子开的玩笑?!老夫府里发生血案,如何老夫却一点不知?知府大人的耳朵未免也忒长了些!”
楚凤箫不急不慢地微笑道:“无风不起浪,许老大寿在即,有这种传言总归不大吉利,不如确认一下的好,也可堵得传言之口。望许老行个方便。”
“哈!”许老爷子带了丝火气地笑了一声,“老夫活了一辈子,什么不吉利的事儿没见过?还怕这个?怕这个也活不到这会儿了!——小子,你回去罢!告诉你们知府大人,莫要以为老夫行将就木就好欺负,想拿老夫说事儿充他那政绩?他胆子未免大了些!”
楚凤箫仍旧不慌不忙地微笑,拱手道:“许老多想了。还是请许老行此方便,让晚生等入府查看一番,也好给各人个交待。”
师爷不愧是师爷,心思果然七窍玲珑。楚凤箫没有硬接许老爷子的话头,而只是认准了要进府查看这一句话——因为只要他不小心顺着许老爷子的话头走,必定会被许老爷子“倚老卖老”地搅和得无功而返,要知道,许老爷子可是为朝廷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工师,就算是退休在家,那也是有资历有面子的!
许老爷子见楚凤箫难缠,便冷哼着道:“你说我府上发生了人命血案,可有证据么?没有证据就想乱搜我许府,天下还没有这个理儿!”
楚凤箫看了我一眼,微笑道:“知府大人自是从贵府得到的消息,因而才知道此事,想来不会有假。”
“谁?他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老夫我怎么不知?!”许老爷子怒道。
我松开他的手臂,向前慢慢走了两步,转头面向他,躬身垂首,低声道:“回老爷,是小人送出的消息。”
半晌没有听见许老爷子的声音,我抬起眼向他看过去,见他眉头紧锁地瞪着我,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你听谁说的?”
“回老爷,是小人亲眼所见,死的是吴二爷,现在正陈尸于他的卧房之中。”我语声平静地回道,知道这一次我是甭指望着许老爷子销我奴籍了——不活活打死我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