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佩边说边唏嘘了片刻,大约是觉得这件事说来有些沉重,便笑着问楚龙吟道:“说到孩子,连凤箫都有了嫡子了,你们两口子怎地还没动静?”
孩子,又是孩子,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我的孩子,可当不知情的外人一次次这么问过来,我还是有些难以承受心中的揪痛,只好低下头佯作羞赧,实是掩盖已经泛红的眼圈。楚龙吟在桌下用力握住我的手,脸上却带着调笑地道:“我这不是一直勤勤恳恳地努力着呢么,说不定过两日便能同你分享好消息了。”
宁子佩哈哈笑道:“如此更好,我可等着接消息呢!”
楚凤箫听了两人对话,面色愈发不佳,只管默默夹菜勉强掩饰,却是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葱花。楚龙吟看了他一眼,反问宁子佩:“你们二位呢?成亲三年了怎么也没有动静?”
这话问过去倒令宁子佩夫妻两个生出些许不大自然的神色来,宁子佩笑着给楚龙吟夹菜道:“我才一出仕就被派到这边远之地为官,人又年轻没经验,想着先把政务搞好再说私事,免得顾得了外面顾不得家,子嗣之事倒也不急,总归我夫妻二人也都还年轻,来日方长呢。”
楚龙吟顺势敬了他一杯酒将话题打断,转口问起沙城中的奇闻轶事来,不多时气氛又转圜了回来,只有楚凤箫静静地有一筷没一筷地吃着,几乎很少开口。一时下人又端上一盘刚出锅的剁椒鱼头,热气腾腾香溢满厅,楚龙吟夹了一筷子正要放到我的碗中,却听楚凤箫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道:“情儿不吃这个。”
此言一出气氛立时又变得怪异和尴尬起来,楚龙吟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僵,还未及收回,楚凤箫又沉声补了一句:“情儿从来不吃鱼头,你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
“因为我和龙吟过去的一年聚少离多,就算在一起时也没有吃过鱼头这道菜,他又如何能知道?!”我强压怒火硬声接过楚凤箫的话茬,“二叔倒是心细,我只偶尔提过一句便记住了——说来也是,二叔向来是个有心人,家中成员的性格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龙吟却比不得你,他的心思都用去想了怎么才能偷闲得懒、海阔天空了,哪里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说至此处我偏开脸不再看楚凤箫已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只向宁氏夫妇道:“适才酒喝得有些猛了,这会子觉得上了头,这里跟二位道声罪,想出去透透风,还望莫要见怪。”——我实在怕再和楚凤箫同处一室下去事情会演变到无法收拾。
宁夫人闻言连忙起身笑道:“我陪楚夫人到园子里走走罢,正巧我也觉得酒意有些上来了,嗳,我们女人果然还是不能像男人那样痛快喝酒、纵马江湖的。”
宁子佩便也笑着嘱咐宁夫人好生陪着我,我向楚龙吟递过一个眼神去,告诉他我还好,让他不必担心,只管同主人应酬,将方才的种种不愉尽量弥补回来——毕竟在外人眼中楚龙吟和楚凤箫是一家人,若因此失了礼数,传出去对楚龙吟也有影响。
楚龙吟回给我一记抚慰的眼神,我便同宁夫人离席出得厅去,慢慢沿着一条月光铺径的小路行往宁府的后花园。“让夫人见笑了,”我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向宁夫人道,“我们三人平日在家大大咧咧惯了,人前人后的都不大讲究,说话又没什么避讳,还望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宁夫人笑着拉了我的手道:“是你太见外了,我们沙城这儿的人最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反而是你们中原人动辄这个礼那个仪的,我家老爷在这边住了三年还改不过那迂腐劲儿呢!”
见她爽快,我也不多客套,笑道:“宁大人若真是个迂腐的人又怎会看中夫人这么直爽坦率的人儿呢?”
宁夫人微红了脸啐了一口:“我哪里是他看中的!不过是媒妁之言罢了……”
“喔……那就是公婆看中了,也是一样的。”我笑着打趣她。
“哪里是呢……”宁夫人面色变了变,“我二人的婚事是我家老爷在沙城的一个上峰做的媒,公婆那边自然不好拒绝,先不说二老看不看得中我这种粗枝大叶的北方女子,就是这成婚三年还一无所出一条来看,就足以令二老不喜我了……前儿还来信和我家老爷说,若是三个月后我这肚子再无消息,就……就做主在那边给老爷纳一房妾室着人送来……”
听闻此言我心中不由一揪,同是女人,我当然能体会到宁夫人心中的恼火与愤闷,可我又能怎样劝慰呢?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古人,她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心里斟酌了一下,小心开口道:“方才宁大人说因忙于公事所以不急于要孩子,可既然父母那边都已经急着催了,怎么……怎么不刻意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