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的女儿,正是独孤萦入宫伴读者之一,故皇帝有此言。
自从独孤萦肚子大起来,宋微对于多一个小孩有了切实感受。再加上独孤莅独孤莳一对兄弟,现在又多一个容王小郡主。反正一个也是养,一群也是放,宋微觉得没什么,遂点点头。
皇帝又说了一些皇族内部事务。这方面,三位国公能教的,仅限于知识。人际关系和处理原则,非皇帝本人传授不可。
“延熹郡王忠诚稳重,尽可倚仗。皇族中事,万一有无法决断者,可求教于老延福郡王。帝王家事亦国事,切切不可轻忽。”
皇帝将家事件件桩桩剥离清楚,这才是真正开始交待后事。
宋微撇过头,不去瞧皇帝的脸,闷声道:“我明白。”
皇帝却盯着他的侧脸看。眼底挂着青圈,下巴尖削,又瘦了。拍拍小儿子的手,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良久之后,自语般说了一句:“小隐,是爹爹任性……辛苦你了。”
宋微霍然转头,瞪住皇帝,眼圈不由自主慢慢变红,却是紧抿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皇帝手指打颤,缓缓抚上他的脸颊。
“小隐,你是……老天赐予爹爹此生,最宝贵的礼物。故此,爹爹把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留给你……都……交给你……”
宋微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硬撑着不肯眨眼。双唇紧抿,始终不说话。
皇帝无奈,手指掠过那双梦魂深处萦绕半生的眼睛:“你要怨,就怨爹爹……都怨爹爹。不要……怨旁人……”
宋微拿袖子狠狠在脸上擦一把:“我要怨谁,你管不着!”
皇帝只好不说了。过得一会儿,见儿子眼睛不再通红,问:“这些天,事务顺利否?”
宋微嗫嚅:“我没有时间……睡午觉……”
皇帝失笑。很快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你现在忙不过来,因为你还不熟练。正所谓熟能生巧,慢慢熟练之后,会好很多。”
宋微心说,你儿子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都前后反复干了几轮了,还没法熟能生巧,有什么办法。
皇帝见他脸上表情颇不以为然,道:“身为君主,何用事必躬亲?你毋需亲力亲为做好每件事;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宋微抬头,听见皇帝说:“选贤举能,知人善任。”
撇嘴:“道理谁不懂,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难是不是?”皇帝慨叹,“诚然,识人何其难也。听其言,观其行,察其志,终究不过得窥一二。若非爹爹识人不明,当年何至于连累你母亲?更不至于二十年才看清老大真面目。小隐,爹爹倒是觉得,你挑人的眼光挺准。你不妨回头看看,六皇子所结交者,所接纳者,是不是尽皆成为助力?假以时日,你这份本事,只会越来越强,大可不必担心。”
宋微挠头。好像老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他不觉得那是自己有看人的本事,纯属几世倒霉换来的经验教训、人品运气。
皇帝接着道:“君主何须识遍文武百官,识得身边三五重臣即可。眼下正是你识得三五重臣时候。等你识遍三公五侯九卿六部,只要把这些人用好了,行事自当如臂使指,上下莫不制从。”
皇帝温和地笑笑:“小隐,初担重任,总要辛苦一阵子。爹爹当年初登大宝,也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岂止没午觉睡,时常通宵达旦。五七年后,方渐渐得闲。你如今外无边患,内无动乱,比爹爹当年局面好得多,大概过个三两年,就能抽出空睡午觉了。”
宋微悲摧地点点头。睡个午觉,一杆子支到三年后。皇帝这活儿,他娘的是人干的么?
难得皇帝清醒,宋微其实有满肚子问题要问。一时想不起那许多,想起最麻烦的一桩,抱怨:“三位国公,他们总吵架。”
皇帝眯起眼睛:“三公各有立场职责、观点看法,难免不能一致。于君主而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他们肯在你面前吵架,不是坏事。”心里却想,太子年轻识浅,那三人即使并非有意,恐怕也免不了言辞放肆,还须私下敲打敲打。
问儿子:“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谁吵赢了听谁的呗!”
皇帝笑了:“那要是谁也没吵赢呢?”
宋微道:“谁也没吵赢,我就哭,说他们趁着爹生病欺负我。”
皇帝愣住,继而哈哈大笑。直笑得宋微差点脸红,才道:“这办法不错,哈哈,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