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的一堆外命妇里,能压过她一头绝对没有,她平起平坐的,倒能勉强找出几个。
是以,叶氏绝口不提什么与陆锦惜同去,或者到了太师府相互照应的话,她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便只与她说近日京城里各家各户后院的趣事。
陆氏出门甚少,也绝少关注外面事。
府里头谈论京中这些小道消息的,自然也不多。
叶氏这是跟她示好,专程来答她先前着人捎话的人情,陆锦惜心里清楚,便细细听了。
这一说一听,便到了黄昏。
等叶氏起身告辞的时候,陆锦惜已凭借不错的记忆力,硬生生把京城错综的情况,记了个囫囵。
“天也不早了。在你这里蹭了好几杯茶,又吃了些茶果,过了一把嘴瘾,我可算满足了。”
叶氏笑起来,拉着陆锦惜的手跟她道别。
“夫人您就不用送了,我自个儿识得出去的路。回头也请您多来国公府坐坐。”
“必定不敢忘,日后会常叨扰的。”
陆锦惜也应了,却依旧叫青雀去送上两步,自己也跟着走到了院门口,见人消失在夹道上了,她才重新往屋里走。
白鹭正带着小丫鬟收拾刚才摆在几上的茶点。
陆锦惜进来问她道:“寿宴就在明日,是真真迫在眉睫了。潘全儿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吗?”
“您方才跟世子夫人说话儿的时候,奴婢便知道您回头肯定问,又遣人去催过一回。”白鹭停下来回禀,“不过他不在,其他几个小厮,说他去了回生堂。奴婢估摸着是办您这件事去了。这样算着,晚些便该有个准话儿回来了。”
陆锦惜一听,不由得摇头。
“这一位鬼手张,才真是个难伺候的……”
早几日,她便吩咐了潘全儿,命他从账房支了一笔银子,打点了两车药材送过去。
鬼手张这老头儿也不含糊,半点不客气地收下了。
潘全儿见他收得这样痛快,心想要办陆锦惜这件事,该妥当了。
没想到,等他一开口,说想问个治风湿退寒德方子,鬼手张竟直接翻了脸,撵他出去。
潘全儿平日不过就是个普通外院跑腿的,比一般人机灵一点罢了,从没想过天上会掉馅儿饼下来砸到自己头上。
陆锦惜这差事一下来,他便知道这是赏识上,要掂掂他分量了。
所以,对这一件差事,他百般重视。
那陕西的药商,也是他朋友,曾提出虚报个药价儿,也好给潘全儿赚个花头。可潘全儿没应。
他指望办好这件差事,入了二奶奶青眼,日子也有个真正的盼头。
可哪里想到鬼手张给闹这一出?
潘全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一面跟陆锦惜回禀事情的进度,一面费尽心思磨着鬼手张。
天亮了去求一回,太阳下山也去央一次。
一回一回,一次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来来回回几趟给磨烦了,到了第四天,那须发尽白的老头儿,终于松了口。
一见他出现在大堂,鬼手张便盯了他半天,阴阳怪气问:“要个治风湿缓腿寒的方子,是吧?”
那一瞬间,潘全儿简直怀疑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为自己在梦中。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醒悟过来——
鬼手张答应了!
一时险些没喜得蹦上天去,连声回他“就是就是”。
鬼手张也懒得跟他废话,一面在药柜里面给别的病人抓药配药,一面跟他说:“我知道了,叫你们夫人把心放肚子里。寿宴之前,东西我便拿出来,到时你再过来取。”
说完,又见不得潘全儿站在这里,不耐烦地叫他滚,别在这里碍着别的病人。
他事儿都答应了,潘全儿看他跟看祖爷爷似的,哪里敢违抗?
嘴里头千恩万谢,夸着华佗在世,这才退了出去。
陆锦惜在屋里跟叶氏说话地时候,潘全儿便掐着时辰出了府去。
回生堂也在城东,不过是外城。
与内城东这里聚居着达官贵人不同,外城城东都是平头老百姓,普通人占了大多数,偶住着几个读书的文人,却也不多。
路程不远,潘全儿没一会儿便到了。
一轮红红的圆日,裹着晚霞,就挂在西边街道尽头。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往来,唯独临街那三间门面里还有几个人进出。
正面那门上悬着一块泥金匾额,“回生堂”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很有些年头。
两侧挂着一副楹联。左边是“但愿世间人无恙”,右边是“何愁架上药沾尘”,端的是一副悬壶济世的情怀。
潘全儿略识得几个字,每每打这门口进的时候,都会收起脸上的轻慢懈怠,换上一脸整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