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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52)

丹吉措拄着木头拐杖,一蹦一蹦地跳进母屋。他的伤口已经不算很疼,只是走路仍旧一瘸一拐,走得像一只鹅。

老阿依坐在大炕上,笑眯眯地招手:“唉呦,我的小仙鹤来了,快过来给阿依摸一摸!”

这摩梭村寨里的女人,果然不论老中青幼,个个都从骨子里透出彪悍和大气。老婆婆现下见着丹吉措已经不需要“瞧一瞧”,而是直接“摸一摸”。

丹吉措于是颠颠地蹦过去,很乖巧地坐到老婆婆身边,给老婆婆摸起他的一只细乎白手。

“阿依,你的手指有力气了?……阿依,你都捏疼我了呢!……阿依,你能自己坐起身了?!”丹吉措欢快地叫着。

“是唉,呵呵呵呵,小仙鹤你的神仙汤水真管用呐!这汤水到底叫啥子,比我闺女打的酥油茶都有滋味,阿依我怎么还喝出了母鸡汤的味道呐?!”

丹吉措抱怨:“唔,那是大总管拿那只小砂锅熬母鸡汤熬太久了,味道都浸渍在砂砾中,我使劲使劲地刷,也洗不干净呢!”

老婆婆哼了一声:“嗯,果然又是那货干的好事!以后叫他把那只砂锅和小盆小碗的都给你留起,不许再用去熬鸡汤!”

傍晚,阿巴旺吉大总管踏着一地夕阳的光影,从外边儿回来,手里拎着他的双筒猎枪,肩上扛起着一只香獐子。

从工地上回来,难得有空在小树林里放几枪,找一找手感,也免得枪管子要生出锈迹。

祭祖庙的搭建和装潢已经接近竣工,木雕的造像进驻庙堂,大庙的天顶和四壁都是工匠们日夜赶制出的佛教壁画,描金彩绘,富丽婀娜。

永宁坝子里是三日一小节,五日一大节,除了每年的农历新年,还有庄严肃穆的祭祖节,祭牧神节,祭土地节,祭繁殖节,向神灵和四周的神山圣湖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土地丰腴,人丁和牲畜兴旺。

每逢这些重大场合,都是永宁的胡禄达大土司拖起他肥壮的身躯,亲自上阵主持祭祀;而其实每每在后边儿最忙乎最劳累的,督管修造和人力的,还是阿匹大总管。

当然,胡禄达这只桶说的话也从来没人拿来做数当真,进进出出的手札和帐目都要阿巴旺吉这里过了目、点了头,才转递给大土司,放到布满酥油茶渍的条案上,“啪”,直接盖上个红戳。

胡禄达大土司是永宁唯一一户夫妻正式婚娶同居的司匹人家,因为他在这座山村里享有至高无上的世袭地位,养在他家院坝偏屋里的长子将来要继承他的土司头衔。

这家伙既然有老婆孩子要料理,那么没有娶妻没有子女甚至连个长期固定的阿夏都没有的大总管他多干点儿活,在旁人眼里也是应该。

大总管一进母屋的门,就瞧见丹吉措与自己的老娘头凑着头,神色诡秘地说个不停,简直像是瓜分糖果稞子和压岁银子的俩小孩,别提有多么地热络和投机。

阿巴旺吉心里头突然有些吃味,越瞧越觉得妒嫉,很想把自己和老娘换一换位置,忍不住哼了一声:“聊啥呢?这么热乎!”

老阿依答:“我个老婆子还能聊啥,当然是聊我儿子了!”

大总管满脑门子的不自在,暗暗地对丹吉措用了一记凌厉的眼刀,哼道:“我有啥事可聊的?!”

老婆婆摩挲着丹吉措的手掌心,笑道:“聊你小时候爬树上房翻沟子的有多么地皮实和烦人,聊你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去爬那谁家姑娘的花楼是怎么着被人家赶出来了嗦!”

大总管脸色微窘,瞠目说道:“老子啥时候爬哪个姑娘的花楼被人赶出来啦?!哪家姑娘她敢!”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老子啥时候爬过“姑娘”的花楼啊,老娘你真是顺口胡诌都不带调查调查事实真相的。

丹吉措俩眼一亮,赶忙追问:“究竟是怎样被姑娘赶出来的呢?”

老阿依答:“这小子咋不承认哩!就是那一年发大洪水的年月,他有一晚从龙华铺鼻青脸肿得回来,可不是被人家姑娘拿扁担给打肿了的?!”

大总管郁闷得直想嗷嗷叫唤,一把将香獐子掼到地上:“哪里是老子爬花楼!那明明是胡禄达那厮的那个骚情的妹子,原本就有桑吉家的儿子做阿柱,趁着桑吉与老子去走马帮,她又勾搭上了葛布!桑吉和葛布那晚黑全都去爬那女子的花楼,结果桑吉爬到花楼上一瞧,从窗口探出来的竟然是葛布的脑袋,两张脸生生地撞上了,可不就打起来了,老子明明是去拉架的!”

“哦……”老阿依故意拖长了尾音儿:“难道不是你也暗恋胡禄达那厮的妹子哩!趁着那俩人打起来,你自去爬那妹伢的花楼了,结果被胡禄达和他妹子一人一扁担给打出来的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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