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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44)

阿巴旺吉定定地看着丹吉措的眼,只略一思忖就明晰了小山雀的这一番话,眉头迅速打成了一只结,答道:“我没摔烂你的梨,不是那回事。……老子想吃这只梨子,真的。”

丹吉措冷淡地别过头去。

“我知道你委屈了。老子把你吊上去,心里是有数的,一定伤不到你的,不然我不会那样做。”

“你怎知伤不到我?”伤不在皮肉,伤在心口。

“老子的枪法有准的,绝对打不到你的人!你自己也说了你信得过我的枪。”

丹吉措的声音轻飘得像一道风,风中送出一声苦笑:“哼,你阿巴旺吉就这么能耐,你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了?”

男人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没有。老子打枪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丹吉措怔怔地望着这人,忽然发觉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俩人就不是一路的人,说的不是一路的话,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半晌,大总管突然忍无可忍地爆发:“老子必须得赢这一次,你不会明白的,我输给谁都不能输给那个胡三炮!……这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整个永宁人跑马帮的大事!老子是永宁的‘马锅头’,不能让马帮的活计们出门贩货受人欺侮!”

男人的眼神里闪出过分激动的两汪血色,恨恨地说:“好吧,也算是老子一个人的事,他是老子的仇家……打成个平手都不可以,我必须得赢,必须得赢他!”

丹吉措的声音软软的:“呵,我现在明白了。我跟你讲实话,当时那个场面,我以为你要输掉了,顶多是个平手,我都没想过你竟然还可以翻盘……阿巴旺吉,你真的很厉害,你真有本事。”

最后几个字说得平静,却狠狠戳在自己的心口上。

丹吉措是宁愿这男人没这么厉害,没这么有本事。他这会儿是真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一只杂毛小山雀,又呆又蠢又自作多情。

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连同月光下的影子一同带走。

大总管气结地盯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怒吼:“你,你回来!……那你想让老子怎么样?!……”

回应男人的是门板被重重拍合的一声闷响。

秋收的喧嚷季节。

浓郁的稻香弥漫在泸沽湖畔丰腴的泥土里。老渔人的猪槽船载满了鲜鱼,沉甸甸地滑过湖边的碾坊。

丹吉措在肩膀上背起大竹筐,拎着镰刀,和顿珠一起上山去打猪草,给猪圈里的大肥猪们采集收割新鲜的食料。

这几日大总管家中的老阿依中风病犯得很厉害,半边身子麻痹着,下不了炕。大总管又请萨满神婆来瞧了两趟,好好的一间祖母屋于是被洒得遍地是鸡血和狗血,木楞子房梁上吊了一排长长短短的灌猪脚、猪脸和猪尾巴,房顶外檐上朝天插起着两只铜鹿角。

满屋子血腥气熏得丹吉措在屋里待不下去。

而且他也不想整日和大总管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互相时不时地还忍不住瞄对方,却谁也不开口不讲话,那种拔河拉锯一样别别扭扭的滋味儿,别提多么地难受。

出门去打猪草正好可以躲开那男人。

云顶寨的四周山坡上,一片片金灿灿的玉米地,随风扬起一伏一伏的金色波浪。丹吉措跟着顿珠钻进玉米地,从田埂间寻觅一丛一丛的猪草。

阿匹大总管家里养起的肥猪,倒还没有沾染上司匹贵族的拽脾气,像是一群平民猪,从不挑食,啥草都吃。什么苦菜、荠菜、马兰草、兔兔苗的,饿了就闷哼哼地用猪嘴拱地,喂饱了就乐呵呵地掀开四蹄晒太阳。

顿珠一边儿用镰刀熟练地打猪草,一边儿给丹吉措指点:“你看那些长在菸田里的草,就长在那绿油油的菸棵子底下,这种草最是水嫩,叶子很肥,猪稀罕吃!”

顿珠从隔壁的水稻田里偷偷拔了一把麦穗,附上丹吉措的耳朵:“喂,你看!等到晚上悄悄地到厨房里,把麦穗子埋到灶膛的火灰里晤着,过一会儿呢你再给它扒出来,穗子就烤得焦黄焦黄的。这时你再把穗子皮和黑灰搓起掉,剩下在你手心心里的,就是熟黄的麦粒子啦,嚼在嘴里可香了呢!喏,拿着!”

俩人在玉米地里钻了一会儿,又跑到青稞地里钻。日头眼看着要下山了,后背上的大竹筐才只装了三分之二,没装满。

顿珠用镰刀朝着干瘪脆黄的玉米秆子挥了一挥,说道:“秋天了,草都长得老了!肥猪们只能吃干的草料啦!”

丹吉措四顾望了望:“筐子没有装满,管事的又要找茬。咱们再去采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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