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喘完这一口气儿,枪响了。
甚至没有人看到大总管举枪瞄准,修长的一根铁管子,枪口冒出红通通的炙焰,空中一声雀鸣,人肉靶子左肩膀上的那一条绳索,嗖一声崩开。
人群里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轻微异动。仰头目不转睛的胡三炮,硬朗的脸膛已经有些变色。
永宁大总管并没有按照一般人打九枪的顺序,先去掉丹吉措脖颈上那一根绳索,而是从肩膀开始打。
果然,众人还没醒过味儿来,又是一枪,枪子儿精准地打飞了丹吉措右肩膀上的绳索。
这两条绳索原本十字交叉兜住肉靶子的上半身,在身后打结,捆缚住丹吉措的两只手。如今大总管突然发飙打断了这两条绳子,麻绳突突突地从丹吉措两只手腕子上抽走,他只觉得上半身突然就失去了依靠,没了牵拽起重量的力道,猛然向下一栽!
“唔!!!……”
悬崖之外围拢起的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完全不明白大总管为什么要这么打。
吊在五丈高的天坑顶上的丹吉措,身子连带着整颗心,在那一瞬间堕入了深渊。眼前黑洞洞的天坑“啊呜”张开了深不见底的大口,淤黑的墨色将他的心魂吞没。
仿佛再一次面对鞑子兵的鬼头大刀,一刀斩落,坠下深谷,撕心裂肺,粉身碎骨……
他在骤然下落到最低一寸之时,却又被绳索的张力提起。
绑在他脚踝上的几绕绳子几乎扎进了肉里,摽住了他全身的份量。
他被彻彻底底地倒吊在悬崖上空,惊走的飞鸟从耳侧惊慌失措地掠过,一片羽毛都没有留下。
第十六章九枪定乾坤(下)
颈子上的几寸嫩肉火烧火燎地痛。
粗糙的红麻绳嵌进了皮肉。
缠绕在脖颈上的那一根绳索,本是与捆绑双腿的四条麻绳打结在一起。丹吉措大头朝下猛然坠落,那一条绳索瞬间绷紧,结结实实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两只胳膊也没了支撑,吊挂在下方。
他想要摆脱禁锢住脖颈和腿脚的绳子,可是睁眼一看,眼前令他眩晕的黑洞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就在静悄悄地等待绳索砰然绷断,木架子上拴的这一挂“猪琵琶肉”扑通掉进深渊,一口吞掉,连毛儿都不剩!
“别动,别乱动!丹吉措,小心啊!”
“公子,当心呐!千万别挣扎,别把架子晃悠塌了!!!”
耳畔遥遥的地方,是嘈杂的呼喊声。听起来像是顿珠,又像是小林子,还有永宁坝子的乡亲们。
坐在大土司身旁藤椅上观战的大巫肯布,唇边浮出阴阴的笑,垂下面目,掐指念动噬魂蛊的咒语。
呜啦嘛嘛咪,嘛咪呜啦啦,大巫的小画眉鸟,听话的一只美美的小画眉,快动,快动,快挣扎呦……不要让大总管的子弹打掉你的绳索,最好让子弹打穿你的胸膛,让他输掉赌赛……呜啦嘛嘛咪,嘛咪呜啦啦,嘛咪嘛咪轰,嘛咪嘛咪轰……
此起彼伏、躁动不安的声响中,大总管和胡三炮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崖边。
胡三炮一动不动地死盯着被吊在半空中瑟瑟发抖的人,低低的声音开口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大总管冷冷地接口:“你说呢?”
胡三炮忍无可忍,暴躁地吼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大总管的一双眼卓然眯起,缓缓几步靠近了马匪头子,用只有胡三炮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现在明白了,老子为什么要跟你赌这场赛?”
胡三炮面孔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地凝固。
“呵呵呵呵,你不是说,要让他看起,你怎么赢我?现下里,这人儿就摆在你面前……”一道寒光闪过鹰的眼睛,阿巴旺吉从牙缝里丢出致命的后半句话:“老子就是要让你眼睁睁地看起,我怎么一枪,一枪,再一枪,活剐了他……”
胡三炮的两排牙齿在嘴巴里飞快地打战,咬牙切齿地低声怒吼:“你,你,你混蛋!!!”
阿巴旺吉冷冷地说道:“怎么?难受了,心疼了?”
“你把他放下来!你折磨他你算什么男人!”
“呵,他本来就是我的人。轮不到你说话。”
大总管再一次举起了枪,眼神却斜斜地睨着胡三炮,把对方脸颊上每一丝颜色的变化都收进眼底。
修直的枪管瞄准半空中遥遥晃动的身形。
“这一枪,剐哪里好呢……”大总管口中喃喃地念,全然不顾身旁的胡三炮眼球剧烈跳动,近乎疯狂地喊出了声:“别开枪!不!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