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仙鹤花楼被劫,一晃已经七天过去。
丹吉措落到胡三炮手里七天了。那娃身子轻巧羸弱,胳膊腿轻轻一掰都能给掰折掉,哪里禁得住折腾,都不知晓能不能挺得住,不知晓这人是否还活着……
心里难受。自己这一身糙皮,真是上刀山下油锅滚过好几趟都不够赔小天鹅那一身娇娇软软的肉!
雨后阴森森的山坳里,潮湿的落叶堆积起厚厚的一层,每一脚踩下去都是湿漉漉的一处小水洼。山间没有开辟成形的道路,只能沿着原始林地间盘根错节的板根,寻觅可以通过的空隙。
几只灰羽鸟雀从树丛中惊起,扑棱棱地掠过天空,眼带仓促和惊惶。
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决战前夕的气氛,诡谲阴冷之下埋藏的分明是剑拔弩张、雷火轰鸣的激烈。
连绵山谷之间,安静得像是没有一丝活气儿。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呛鼻的霉烂腐气。那是落叶积聚的沼气。
完全辨不出丹吉措是否来过的痕迹。
阿巴旺吉沉着一颗心,这时候已无所谓还有没有希望,只想再见小阿夏一面。曾经无比鲜活的一张脸,温热的身躯,乖巧的软唇……蓦然失去的时候,整个天空都变得灰暗,没有了光彩,再看不到黎明。
“丹吉措?”
“丹吉措?”
空谷森森,无人应答。
整个小山峰已经被军队层层包围,胡三炮想必是被困在此处,跑也跑不出去。只是那厮手里捏着丹吉措的小命,救却也救不出来!
大总管只一晃神,眼角一条黑影瞬息闪过。黑色的衣衫隐没于密林,锃亮的光头却暴露了位置。
胡三炮?!
阿巴旺吉迅速猫腰追去。胡三炮未及出手,收枪扭头就走。
两条闪电一般的身影在林间飞快穿梭。远近层叠之处就只听得到轻微的喘气声和两双腿在崎岖山谷里跋涉的脚步,深深浅浅,步点追逐着心跳。
前方隐隐一声铁器的撞击。
那是拉枪栓的动静,单调而清冷。
阿巴旺吉闻声就地一滚,窜入树丛。爆响之后,两颗冷硬的枪子儿在他身后不远处砸出小坑,打进湿漉漉积攒了厚叶地肥的山间,“噗”、“噗”,迅速被密林吞没。
胡三炮再跑,大总管再追。俩人一前一后,紧随不舍。
胡三炮是想要将阿巴旺吉引到他设的陷阱附近。
阿巴旺吉心里已然猜到胡三炮是故意诱他去追,前边必然有名堂,却又不能不追。追上去还有个希望,不追更拿不回人。
前方一个岔路。
胡三炮的光头没入了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绿油油的小树林。
阿巴旺吉心里一动,闪身遁入了另一条路。
两条身影之间隔起层层叠叠的屏障,寂静的林间就只听得到脚步,却互相看不清人影。
两条路在某一处水潭汇合。
大总管跟丢了人,身形顿住,静静地挺立,两耳警觉,聆听随风送过的鸟鸣和蝉脆,却寻觅不到些微的脚步声。
身旁不远处的水潭里突然黑影一闪!在水底一动不动屏气足有一分多钟的胡三炮破水而出,端枪就打!
阿巴旺吉飞身扑进树丛,枪子儿再一次贴身擦过,这一回燎破沾满露水的长裤,在他大腿上烧出一道弹痕,冒出一股子皮肉焦灼的糊味儿。
他狠狠咒骂了一句,心底是越集越满的一团杀气。
又是漫长的悄无声息的埋伏。
叶片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落,睫毛却一抖都不能抖。生死亡命一瞬,偶然一声多余的喘息都可能让双方中的一个送掉命。
胡三炮死命瞄着阿巴旺吉藏身的树丛。那顶乳白色的羊毛毡帽在一片油绿之间才露出一枚尖尖角,他对准帽子下檐的眉心位置扣动了扳机!
距离那白帽子两米处却突然火光一爆。胡三炮暗叫“不好”,自己暴露了位置,肩头随即就是遭受撞击后遽然的疼痛!
枪火穿肉而过,在肩胛骨骼肌肉之间烧出一条甬道。
胡三炮捂住肩膀就跑,枪都没来得及拿。血水在林间留下斑斑点点的踪迹。
阿巴旺吉没有戴帽子,跃出树丛,奋力追赶。
他知道这一枪打中了马匪头子的左肩,可惜子弹稍稍偏外。对方竟然还能站起来逃跑,估摸着子弹贯入了肩头的皮肉,却没能打穿那只肺!
一片稍稍开阔的谷间林地,黄黄绿绿的阔叶铺满山野。
这片林地上有好几处猎户挖好的野猪陷阱。胡三炮已经事先将粘在树干上作为记号的白羽毛全部取走。他就是想将人引到这一条路上。
在某一处陷阱之下,埋着这俩人千方百计争夺的那一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