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温柔地抱着,哄着……
“咳!咳!那个,你们,你们,不会是,已经,呃……”
小侍卫在喉咙里干咳了两声,脑顶上瞬时又劈下来一道焦雷,快要把脑壳给劈裂了,容量有限的一颗脑袋里无论如何也描摹不出某个男人所谓的“温柔”形象。
丹吉措没有理会他家小侍卫一惊一喳的追问,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有没有跟阿巴旺吉做过那事,如今似乎已经不重要。他知晓自己从心里已经缴械,在那男人面前褪掉了全部骄傲和矜持的躯壳,脸面上还装什么纯呢!
夕阳给丹吉措脑顶的乌发染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整张脸陷入迷迷茫茫的记忆。
他喃喃无措地自言自语:“我只是太喜欢太喜欢那种,被人抱在怀里宠溺着的错觉……呵,其实,我也不知晓他心里怎样看我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疼我,就算是一种错觉吧,哪怕就是一场美梦也好。”
有个坚强有力的臂膀靠一靠。
有一个安静温暖的小湖可以停泊。
泪水扑扑簌簌地从丹吉措的脸颊流淌下来,沾满胸前的衣襟。
分手的话说出口时,就像是自己把自己的心从胸腔子里挖出来,掷到地上,捣碎,踩烂,血肉淋漓。
和大总管分开了,他才终于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初会喜欢这个男人。
可惜终究是做了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不知是应当感激那男人,给了自己梦中一切美妙的回忆,还是应该怨恨那男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曾经距离一生一世的甜蜜幸福已经这么近,近到唾手可得,却又亲手再将它打碎!
扎西痴痴地望着泪痕铺面的丹吉措,对有些事情霍然了悟,悟了就难免觉得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低声安慰:“公子你别难过了,快别哭了……唉,是我太没用!我真希望自己也有那么强的功夫,有安稳的家当,就可以保护你再不受别人的欺负,就可以借你一只肩膀用用,让你也靠一靠我嘛!”
“呵……”
丹吉措糊满泪痕的脸忍不住浮显出笑意,感激小侍卫的体贴和忠心,于是轻轻地靠上那一只时刻准备着的肩膀,一手环绕在对方腰上,静静地坐着。
“阿匹,阿匹,呃……不是我让丹吉措进马棚子里的,是他非要进去给那个小俾子喂饭吃,他非要进去我才把他也给关进去的……”
远处传来来旺那厮叽叽喳喳的动静,丹吉措从扎西的肩上抬起头,隔着木栅栏,视线正对上站在对面屋的房檐下,大总管的一双眼。
男人也不知啥时候过来的,悄没声息,靠在木楞外墙上,一动不动地正瞧着这里,似乎已经在那处站了很久,很久,站得像一尊木头塑像,整个身形已经嵌进圆木的纹路,与一面墙凝固成一体,就连眼珠子都不带转动一下!
丹吉措从扎西的腰上抽回手,擦掉下巴上的泪痕。
扎西小声哼道:“哎呦喂,啧啧,我看那头野牦牛的表情,似乎不太善呐!公子,我觉得阿巴旺吉那家伙是想拿枪点了我……”
“他敢。”丹吉措漠然哼道。
扎西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公子唉,其实我觉得,那家伙挺在意你的。”
“……为何这样说?”
“你烧人家祖庙的事,他都没把你怎么样,还不够纵容你的?而且,他竟然都没把我怎么样!我觉得这人一定是特别喜欢公子你的,喜欢到都不敢砍我的脑袋了!”
与木楞墙融为一体的男人,这时低下高昂的头颅,从墙里伸出两手,缓缓摘下了宽檐帽,露出一头削短利落的黑发。
帽子放在手里拧成一团,再铺展开,又再拧成抹布似的一团,撕扯成最紧最纠结的褶皱。
像是掩饰内心的极度绞痛。
“嘶啦”一声,毡帽被扯掉了帽檐。
“哗啦啦”又是几下,好端端一只白色羊毛帽子给扯成了稀烂。
阿巴旺吉把嘴唇紧紧阖成一条线,深深地看了一眼马棚里的两人,带着血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最终一言不发,掉头离去。
酝酿了好几日想要对小仙鹤倾吐的话,一箩筐的好话软话,一脑门子残存的希望,在心里头全部推倒,再也不想说了!
那样纯净的一张脸,原来也会骗人。
自己简直像个蠢蛋,被骗得死死的。
挣了这么久的感情,快要把脸面和尊严都踩到脚底下,却还是不如一个地位卑贱的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