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太监,早先就在前朝侍奉,天授帝停住脚步想了一下,却又想起一宗事。记得前朝太子逃亡的时候,最后到的地方可不就是避暑的淑华宫,那里若不是有宝,他去那里做什么?后来,是谁点着的淑华宫呢?想到这里,天授帝脸色犹如屎憋住一般,可不就是先帝吗!先帝,一把火烧了淑华宫,将前朝太子与他的逃亡队伍,一把火都烧了!
心里越是焦躁,越是耐不住时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许是十多年吧,天授帝方听到昀光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后,天授帝急忙回到御座,稳稳的坐下,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没过片刻,殿内门帘被轻轻的打开,昀光进来了。
“陛下,那冯太监,身上太味,老奴叫人待他洗刷一下,免得冲撞了陛下。”
昀光低头禀报。
天授帝点点头,又加了一句:“他也不小了,你吩咐下去,叫那些人手脚轻些。”
昀光笑笑:“是,已经吩咐过了。”
雪越下越大,水泽后殿内,又热烘烘的点了两个大铜炉。冯太监被人自白内司提出,一路抬着小心翼翼的到了水泽殿,他在宫内侍奉了几十年,却从未跟皇上离得这么近过。
这一路,冯太监的神色都很冷静,只是又有人打开轿帘的时候,冯太监的脸上便做出了一些惶恐,一些畏惧的样子,浑身抖动的就像剥了鳞片的鱼。
后来,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哥哥还笑着安慰他,你莫怕,先洗漱下,吃些东西,一会去跟陛下好好说。若是真事儿……
冯太监急急道:“真的,真的,这是掉脑袋的事儿,老奴不敢隐瞒都……是真的。”
那老哥哥还是笑:“你莫慌,且去,一会好好回话。”
冯太监这才止了抖,被人抬着去了个地方,被灌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又有人将他扶进木桶,好好的给他洗刷了两遍才作罢。
三更鼓罢,雪势越大,冯太监被人扶着,晃悠悠的自一个小屋出来,又被抬着去了水泽后殿,这一路,冯太监悄悄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雪,心里想,自己那小孙孙念得书好,过个几年,保不准就是个状元呢。那人可答应了,只要这事儿结了,自己那可怜的孩儿,总会被放出去,说不定,陛下都有赏赐呢。
可是,若是假的呢?便是……假的,自己还有其他的路吗?往前是悬崖,往后却也是绝壁啊!这路既然走至这里,如此,便走下去吧,自己小心小胆了一辈子,这一次,也要有种的见一次皇帝,骗一次皇帝,也罢,这人这辈子,活到这份上便也够了!
想到这里,冯太监放下帘子,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有捏了下鼻子,挤出一些鼻涕后,毫不客气的抹在了软轿的壁帘上。
三更鼓罢,顾昭与顾茂德,还有顾岩,顾茂丙四人都没有睡,今日,便是决定命运的一晚。
傍晚那会,这四人便聚集在一起,先是一起吃了饭,又说了闲话,到了一更鼓那会子,谁也没提回屋。顾岩撵了一次人,见他们死赖着不走,便又气又笑的命人备了火锅,还在厢房烧了四个大铜盆,跟他们三人一起又摆了一席火锅吃了起来。
一群人心不在焉的互相说着话,也不知道说着什么。
“下雪了。”
“早就下了。”
“大么?”
“大吧……”
“去看看!”
“恩。”顾茂丙站起来,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却没人问他雪的事情,他自己也忘记是去看什么的了。只是回来坐了一会,忽然问道:“才将我出去做什么了?”
顾昭端着杯子,杯子早就空了,见他问,便顺嘴儿回了句:“茅厕吧?”
顾茂丙点点头,却又有了一些意思,就出去上了一次茅厕,回来自己叨咕:“今儿水喝多了,一直如厕。”
他说话不走脑,今日却也没人说他失礼。
眼见的,这三更鼓过去了,火锅也续了四回水,没人说话,也没人开口,他们互相看着,有些恍惚,觉得是在做梦一般。怎么就那么大胆,安排下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那事儿,是别人做的吧?不是真的吧?这样的想法不时的被他们想起又按下去,又想起,总之,心里慌的不成。
也不知多久过去,管家陶若忽然从外面进来,先是行礼,接着说了句:“禀老爷,四更鼓了,刚才打更的野僧说,今夜雪大,牲畜进棚。老太太那边又派人来问了,您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莫嘴馋,少喝点,该歇息了。”
顾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是呀,晚了,都歇了吧。今儿天冷,牲口进棚了。”
于是这屋里的人齐齐站起,就像完成一种特有的历史使命一般,周身兴奋,毫无睡意的决然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