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留下来也不意味着他们能熬得过去。他们需要在家里没有任何进项的前提下撑下去,要撑多久,没人知道。
现在凤凰台上的百姓可能都以为她来了,和平就终于到来了,终于不用再担心了,生活会慢慢恢复,只要他们再坚持几个月,一切都会慢慢好转。
但只有姜姬知道接下来的至少还有三年。
而且现在已经有家庭撑不下去了。
这种情况下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自救。比如将家中认为暂时不需要的奴仆卖掉,有的人家开始卖掉妻子,年幼的孩子等。
老人们很可能会寻求自尽,或离开城市,回到乡下。
壮年男子也会离开,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
如果想让百姓们留下来,就必须让他们看到活路。
哪怕只是在空中钉上一个虚假的道标都行。
姜姬认为这是推广鲁字的一个大好时机。
推行鲁字与鲁律意味着她要开始招纳自己的官员了。
只属于她的官吏。
“现在就开始吧。”她说,“只要想学鲁字的,都可以教了。学府中可以开始分级、分班。家中贫困的就让他们尽快学会后为官为吏;家中富足,以结交朋友为目的上学的编到一起。”
龚香说:“现在吗?会不会有些急了?”
他觉得凤凰台底下的人还是非常驯服的。一旦开始招贤纳才,那么最先受到冲击的,也最先会引起反应的,肯定就是那些人了。
他认为这很有可能会制造一次没有必要的冲突。
“他们的确没有给我们找事,但是你觉得他们是听你的话。还是听毛昭与白哥的?”
龚香说,“那就听你的吧。”
他也早就觉得凤凰台里水土不服了。但以前莲花台上也是这么做的,他到现在竟然开始不习惯了。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凤凰台上基本上遵循一个原则,就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只有当有事发生的时候,他们才会书写奏章。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些事才会越过千万里出现在皇帝的面前。不然皇帝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他能看到、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或事。
被皇帝信任的人就分享了皇帝的权力,这可以说是世家形成的一部分原因。
所以这才让世家的存在变得不可替代。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代表着最精英的团体,最高的智慧,最完整的教育制度,同时还是世袭的大臣官员。
这个制度本身是完整的,它具备自我纠正和自我进化的特点。
首先就是整个社会的阶级分明,每一个阶级都有非常明确的道德标准,这些无形的准绳就像是严格的法条一样规范着阶级内每一个人的行为。
就比如徐公,伟大如他也不敢冒范这些规则。
但他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已经明白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的他,并想借着社会的规则去推动社会发展——按照他想要的结果。
这跟姜姬的做法有点相似。她是利用规则去打击敌人,等支持这个规则的圈内人都自己打败自己之后,她就可以建立自己的规则了。
她跟徐公比,她的优势在于她一开始就在规则之外,她是君王,位于金字塔顶端,自己制定游戏规则的玩家。
徐公的劣势在于他虽然明白规则是怎么回事,但他是臣子之属,他的行为准则就必须合乎臣子规范,不能行差踏错。
他可以偶然有一次或两次超出这个界限之外,但是他不能整个人都走出去。
如果他整个人都走出去了,不管他曾经拥有多么好的名声,多么高的地位都不能救他。
对徐公来说曾经只有一个危机,那就是皇帝是个傻子这件事,而且他找不到合适的继承者;
现在他危机多了一个,就是他做了云青兰的丞相。
前者,皇帝虽然痴傻也是皇帝,徐公只能鞠躬尽瘁;
后者,他再如何忠贞,到底还是从贼了,有这一笔,前面多少功绩都抹消了,他就只能含冤自尽。
当然,姜姬肯定不会眼看着老头子以从贼的名义留在河谷的,时机到的时候肯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徐公尚且如此,其他人概莫能外。正因如此,所以这个制度同时也是光明的,臣子就是臣子,如果没有云青兰的傻劲和勇气就只能一辈子安于臣子之位,为皇帝及他的国家竭尽全力。
它用无形的思想方面的束缚,把人给牢牢地限制在一个框架内。
龚香到现在才发现公主,极有可能是想让凤凰台的人从现在开始习惯她的执政方式。
因为在凤凰台可没有这么多的法条。连人怎么走路都有规定。
看起来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人们一旦习惯了这种清楚明白的规章制度之后,他们就会体会到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力改变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