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望京等人见事态总算控制住了,这才命随从去催菜。店小二很快端着托盘进来,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在桌上。有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吃东西,立刻端起碗扒拉饭粒,边吃边打嗝。
九皇子暗觉好笑,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拿着筷子,一面给少年喂水一面替他夹菜,自己一口也来不及吃。
窒息的感觉过去,有姝才察觉不妥,连忙帮主子盛饭布菜,伺候得十分细心周到。他已错过六百年光阴,不想再错过现在的重逢。
九皇子被人从小伺候到大,一直觉得理所当然,但现在却满足极了,只要是少年夹的菜,他都尽数吃掉,胃口大开。
正所谓时移世易,即便是同一个灵魂,转世重生后依然是不同的个体。他们有各自的家人,各自的成长经历与记忆。有姝参照主子以前的习惯布菜,却并不知道九皇子已经不爱吃这些东西了。
薛望京本想提醒几句,见他二人一个夹得勤快,一个吃得欢实,也不就不敢多嘴。
赵玉松看似神态悠闲,实则早已手握成拳,愤恨不已。什么叫‘会牢牢拴着他,为他杜绝一切阴谋算计,并将世间最美好珍贵的东西一一捧到他面前,讨他欢心’?说这话时,九殿下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有姝,神情亦庄重的似在宣誓一般,仿佛有姝就是他的心上人,而为了有姝,他可以付出一切。
这所谓的“一切”包括什么?权势、地位、宠爱?大伯本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儿子得了宠,岂不越发肆无忌惮?及至那时,两房嫡系该如何自处?赵玉松咬了咬牙,忖道:赵氏宗族绝不能出一个不知廉耻的娈宠,一个不学无术、卖弄姿色的佞臣。回去之后我就将此事告知祖父,让他定夺。
虽然想得大义凛然,但他心中的嫉恨却远远多过对宗族声望的担忧。
与此同时,有姝和九皇子已吃掉两碗饭,正准备添第三碗。薛望京见饭菜消得很快,便冲站在门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再去点几道。难得九殿下心情这般好,胃口也大开,今儿定要让他尽兴。
门一开,外面就传来一阵吵嚷声,原是天南地北的举子正在楼下办文会。再过一月就是三年一度的会试,会试之后又是殿试,若能得中,立刻就能跻身上流,他们自然心怀期待,欲大展身手。
文会既能让自己扬名,又能试探出对手深浅,若偶然遇见一两个贵人,或能得到提携重用,故此,最近一段时日,上京各处酒楼茶庄均热闹非凡。其中又以望川楼最受举子青睐,盖因此处乃九殿下惯爱逗留的场所。听上京举子们说,若来望川楼用膳,十次里面至少会遇见殿下九次。
今儿个,也不知这些举子们运气是好是坏,遇是遇上了,但人家美人在侧,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文会。
赵玉松见九殿下对外面的高谈阔论无动于衷,正觉失望,心道待会要不要起个头,邀殿下去一展文采?却在这时,他的小厮捧着一个竹筒入内,附耳低语几句。他大喜过望,等九殿下吃饱喝足,伺候着有姝擦嘴净手的片刻,拱手道,“殿下,家父前一阵儿寻到一副无名居士的字画,您给掌掌眼?”
“哦,无名居士的字画你爹也能弄到,当真好运气!殿下最爱收藏他的作品,快点摆出来让大伙儿鉴赏鉴赏。”薛望京挑眉而笑。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有姝这才想起爹娘交代的任务,一听此人字画是九皇子的心头好,连忙转头去看赵玉松,懵然无知地问,“无名居士是谁?”
他向来便是如此,不懂就问,不会就说,从旁人处得到答案便默默记在心中,以扩展知识储备,从不会不懂装懂,更不会懂装不懂。
众人先是愕然,继而好笑,当着九皇子的面又不敢表露,把脸都憋红了。
赵玉松心中一阵快意,卖弄道,“无名居士是大明时期最富盛名的书画家。他既不爱画山水,亦不描绘花草,平生只临摹人像,常常拿着一块木板满大街游荡,将遇见的每一个人刻出来。时人嘲笑他痴傻,粗俗,不入大流,他却坚持不懈。从十六岁刻画到五十岁,眼看快行将就木,宗圣帝却忽然发下皇榜,征召擅画人物的画师。原来,他想把心上人的脸庞描绘在纸上珍藏,每每动笔之时却因情到深处无法自控,竟觉怎么画都及不上心中那人的万分之一,又害怕年深日久将他遗忘,这才……”
“啰嗦什么,说重点!”见有姝眼眶又红了,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九皇子立即呵斥,表情很不耐烦。
赵玉松脸色一白,急促道,“这才昭告天下,寻找画师。无名居士应召入宫,仅凭宗圣帝口述就将那人的一颦一笑描绘的活灵活现,惹得宗圣帝龙心大悦,并亲口册封他为天下第一画师。他平生画作全被宗圣帝收藏,又在战火中焚毁,流落到市井中的极其稀少。”话落打开竹筒,将一幅微微泛黄的画卷铺开在早已擦拭干净并垫着毛毡的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