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番外(141)
下仆答道:“不曾,至多断了鼻梁。”
牛父放下心:“这便好,日日要寻他问诊。”又叫管事道,“你与侯郎中说,这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他一个郎中,少沾些。”
侯郎中得知牛父不愿与他做主,更是气闷,躺在榻上直呻吟,指使着侍女打水为自己洗脸。服侍他的侍女咽声吞气,出门后偷偷啐一口,骂骂咧咧去打水了。
侯郎中看着一把纤腰消失眼前,不觉得又想起何栖来,倩影袅娜,挥之不去,简直要渗进骨血里,长叹一口气。这等小娘子,怎不得良配,可惜了!侯郎中唉声叹气,合眼小寐,盼着佳人入梦相会。
沈拓将脸拉得跟驴一样,终觉不够解恨,一甩马鞭,鞭哨裂风而起。
何栖半撩开车帘,笑道:“这位郎君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好长的脸。”
沈拓回头看她巧笑模样,消了一半气,仍恨声道:“那厮轻薄,阿圆缘何拦着我?”
何栖道:“这么多只眼睛,打坏了他,你又是都头知法犯法,吃上官司,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拓虽知何栖的话字字在理,却有一簇无名之火焖在心中,烫得人无所适从,烧得血液沸腾,然而自己枉有满腔的热血,不知交付何处。闷声道:“阿圆总是万事从容,我却是冲动莽撞。”
何栖一怔,听他说得硬梆梆,倒有几分责怪之意,心里也不禁有点委屈,气咻咻地合上了车帘。
沈拓等半天不见她说话,更加沮丧起来。自己的一言一行,一思一念,一悲一喜都因她而起伏不定,因为记着念着才有了执念,才有百般滋味,酸甜苦涩尽入心头。可阿圆,却从来是云淡风轻,平淡如水,自己于她,又算什么?
他们二人各怀情绪,闷闷回家。
何秀才与施翎、沈计三人吃了一餐清汤寡水、不咸不淡,半软夹生的饭食后,见何栖归来简直喜出望外。
沈计早先吃着兄长做的焦糊生硬米饭,也不曾挑嘴,填饱肚子即可。自何栖嫁进沈家,饭菜可口,汤水常备,也养刁了舌头,午间数着米粒,深感难以下咽。
何秀才自不必说,再没吃过如此难吃的饭食,因此,他遛哒出去,买了碗汤饼祭了五脏庙。
也只施翎,焦便焦,生便生,照样吃得香甜。
何秀才见女儿面色有异,虽疑心她与沈拓闹了别扭,也只当不见,笑道:“阿圆归转了,可有吃醉?”
何栖勉强笑道:“不曾吃醉,牛二娘子备得甜酒,并不醉人。”
何秀才道:“虽是闲话,也是应酬,累着了好生歇歇。”
沈计早见哥哥嫂嫂二人不似先前亲密,使眼色问阿娣,阿娣一只呆头鹅哪懂这些,一头雾水冲沈计摇头。
施翎摸着脑袋,也是不解,好好的怎么生气了,可见男女之事实在没趣。
何栖前脚进屋,见沈拓后脚跟进来,便转回身去推他,不让他进门。沈拓这才急起来,握了她的手腕,又怒又气,问道:“我做了什么,阿圆要与我生气?”
他脚上用力,整个人如生在地上一般,何栖哪推得动他,撒开手别过脸道:“大郎还问我呢?是谁先生气的?不明不白的就在那使脸色。”
沈拓道:“我是心中有气,又不是在你身上。”
何栖气道:“哪里不是冲我?明明对我使的脸色,我说了什么,又错了哪里?”
沈拓道:“阿圆自然没错,错的从来是我。”
何栖更生气,冷笑道:“还说没生气,这可不是气话?”轻睨了沈拓一眼,拿手掩面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不过是嫌我多嘴多舌,乱拿主意。”
沈拓觉得自己冤得慌:“阿圆说这话,是半分不知我的心意?”
何栖呆了呆,反唇相讥道:“你的心意是真的?我的心意就是假的?”她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心虚,比之沈拓托付心肺,自己到底藏着一丝隐忧,一丝顾虚。
沈拓深吸口气,又见休栖气得不轻,胸口起伏,双眸如浸秋水,流光潋滟。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心道:我曾大言不让她受半分的委屈,不欺她,不疑她,不负她。言犹在耳,却让她因我生气,确实是我小鸡肚肠,斤斤计较。阿圆待我种种,我尽狼心狗肺,只充不知。即便阿圆对我只有七分的心意,我便不能以十分相报?
他越想越觉自己不似男儿郎,倒似拨了算盘扒拉得失的商人妇,赔礼道:“我一时猪油蒙心,阿圆不要与我计较。”
何栖捏着手帕,心中酸疼,眼眶微红,轻声道:“是我无理取闹。”又咬唇道,“大郎心胸非我所及,我……我……”
沈拓矮身轻握着她的双手,道:“阿圆已嫁我为妇,还有一辈子的时日呢。”
何栖百感交集,乳燕般投进他的怀里,微哽道:“牛家的郎中无礼,我确实不愿大郎因他摊上官司。”
沈拓双眸微暗,盘算着要另找侯郎中的麻烦,面上道:“我知阿圆的担忧,是我鲁莽。”
何栖抬眸看他神色,便知他不会善罢干休,反握了他手,轻声道:“大郎要计较,不如等得将近灯节动手。”
沈拓不由笑起来,夫妻二人关门掩窗和谋了一番,同议了见不得的阴私,比之以往另有几分不同的亲密。
他算不得英雄好汉。
她也算不得善心信女。
他们二人合好,何秀才等人大舒一口气,沈计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只有施翎更觉得没趣,好又恼,吵又好,实在没趣。
沈拓半夜揪了施翎,在他耳边道:“今日牛家奉养的侯郎中对你嫂嫂无礼,我堂堂男儿,如何能咽下这等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