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番外(127)
何秀才笑道:“原先家中,岁酒都是讨得隔壁许大娘,你不惯记,这才忘了。”又道,“大郎家中无井,在哪浸得药包?”
何栖道:“旧月一直下雨,接了好些雨水,到时澄出一瓮,煮开再放凉,比井水还洁净。”
何秀才问道:“你再想想可还有遗漏的,我一并买了回来。”
何栖便细数了一遍,道:“一时倒想不起来必买的,阿爹买了屠苏便回转,这几日街市人多,拥簇挨挤。”
何秀才笑道:“廉颇尚饭,我虽老却硬朗,去个集市倒得你一顿嘱托。”
何栖抿嘴笑道:“多嘴一说,阿爹快去快回。”目送何秀才出门又后悔起来,年底街上易生事,吵嘴打架耍无赖的,城门失火,殃及的都是池鱼。
自己拿鸡毛掸子掸了落灰,打水拧了抹布擦了桌椅,院中花木枯枝隐透新绿,带出细细的春意来,剪了花枝插了花瓶,竟也有几分意味。
沈拓与施翎散衙,家中焕然一新,阶前廊下俱洒扫了一遍,何秀才还从街市带了一盆海棠,何栖又翻箱笼找花瓶陶罐。
沈拓伸手为何栖捻去发间一丝蛛网,道:“也不必非在今日除尘,不过几日我与阿翎都得了假,只将事与我们。”
何栖笑道:“今岁屋新,并不劳累,来年再交给你和阿翎。不过眼下倒真有事交与你们,我家……”见沈拓微撇着嘴角,歪斜着眼看着自己,失笑,“旧宅种了一排的金腰,你和阿翎折了几枝回来,一来添些春意,二来也解阿爹的念想。”
施翎抢道:“我去剪来,哥哥只在家中陪嫂嫂。”他也不等何栖沈拓反应过来,飞也似得闪身出了院门。
何栖道:“阿翎这急性子。”
沈拓笑道:“我看阿翎知趣得很,剪个花枝也用不上两个人。”挽了袖子道,“家中还有什么归置的?”
何栖指挥道:“前几日盖了马棚,散着好些板材,大郎看看有无可用的,边材废料充了柴禾,烧掉便好。”
沈拓道:“再有什么,你告诉我。阿圆去叫了阿娣,让她拎了水与你洗澡。”
何栖听他说到洗澡,顿感身上刺刺发痒,一日尘灰四扬,钻了头发脖项间,出了汗黏在一块,忙碌时无所觉,一罢手,只觉浑身不舒畅。
嗔怪:“你不说倒罢,你一说,头皮都发痒。”
沈拓点头笑:“怨我多舌。”
何栖轻横他一眼,扔下他叫了阿娣烧水洗澡。夜间沈拓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早已不是稚童,我倒盼起过节来。”
何栖笑道:“阿爹以前常怨岁节无事白忙一场,吃得团圆饭不得团圆添段愁,老了一岁又添一段愁。”
沈拓笑道:“我与小郎倒没这些愁绪,只嫌节中冷清,去姑祖母家中吃年饭,好似打秋风。”
何栖也是不曾过热闹年,她虽稳重,也不禁心生期盼:“有好些事呢,祭祖守岁饮屠苏酒,穿了新衣,串门拜年,我备了好些零嘴。”
沈拓见她眉目飞扬,心中愉悦,不由跟着盼起年节来。
第70章
腊月二十七日后, 衙门散衙, 街集休市, 道上往来者多数为揣了薪俸归家过节的帮工, 所得颇丰者面露笑意,了了无几者愁眉苦脸。
季蔚琇命人杀了几只羊, 斩件与略有头脸的吏役分了,施翎以为没自己的份, 蔫蔫躲在沈拓身后流口水。
季长随早得了季蔚琇的嘱咐, 笑道:“施都头把郎君想得忒小气。”拣了块好肉一并给了沈拓,又轻声道, “沈都头略等, 与你说几句话。”
沈拓不明所以,莫非真个要跟自己喝酒?不由头皮都发了麻。施翎兀自在那高兴,拎了篮子,道:“哥哥与长随说话, 我先归转让嫂嫂炖了羊肉汤, 家中还有一把好茱萸呢。”
沈拓不防没揪住他,让他溜了开。
季长随分完了羊肉,在廊下寻到沈拓,一揖手:“都头久候。”
沈拓回礼, 问道:“不知长随留沈某有什么吩咐?”
季长随道:“元旦正节, 举家团圆, 只郎君一人孤身在外,好不孤凄, 朝廷又有条律,外任官员岁节不得归家探亲,书信传递又费周折。禹京现不知如何热闹,怕是驱傩大典都已备好,全城灯火如昼,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得元宵更是火树银花,一片繁华。偏郎君冷清,桃溪小城,没个庆典,他又不与下官亲密往来,着实无趣得很。”
沈拓听得不是滋味,道:“明府离乡背景,佳节思情的确孤清,长随与我分说,沈某只是差役,身贱力微,不知如何是好。”
季长随笑道:“郎君喜爱都头,都头又算不得担着正经差使,虽身份有别,却也没结党之嫌。都头有心不如来郎君这拜个年,吃酒传座,如何啊?”
沈拓环胸看他,半晌笑道:“沈某虽不愿与长随吃酒,与明府拜年却是甘愿,不消长随嘱咐,明府不弃,沈某也会携了施翎舍弟拜会。”
他略拱一拱手告辞走了,季长随摸了摸脑袋,砸巴了一下他的话音,醒悟过来,跌足拍手,啐道:“这厮无礼得紧。”
沈拓回去后与何栖抱怨道:“季长随言语不中听,若非我好性,早一拳让他开了酱料铺。”
何栖听了笑起来:“大郎也不识羞,你算得什么好性?”
沈拓笑道:“季长随道自家随和,我不输于他,想来也是和气的人。”
何栖只管笑,又道:“他一惯眼高于顶,眼里只见明府,余下都是蝼蚁。”
沈拓道:“历来忠仆难得,他待明府倒是一心一意,明府身边无亲朋故友,不知心中如何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