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尚峰仔细叮嘱过,沈景昌一一记在心上。
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下过大雨后格外难走,不过山中的猎户大多都会搭建猎人小屋,或山洞,或树屋石头茅房,不足而一。
徐分由于自身的原因,山中搭建的某几个屋子还很完备,他有时候不想打猎,会进山住一段时间再空手出去。
所以山中他也是有居所的。
他带着大量的皮毛和活物,抵达山中的居住屋子,先把活物放到一边,然后开始简单硝制皮毛。
山林中鸟雀短鸣长叫,大石篱笆外小兽走窜和远处鹿鸣的悠远声音,风吹林木沙沙,徐分正低头忙碌间,忽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着他的居所而来。
徐分一惊,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夏柳般劲瘦介乎少年和青年间、眉目尚带几分青稚的年轻人往这边行来。
徐景昌非常像他的祖父,血缘上的关联很奇妙,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一句解释的话。
即使此前,两人从未谋面。
“小公子——”
徐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徐家长房长子嫡孙,当年被带着没入宫籍的小公子!
徐分是徐家近卫出身,能知晓一些当年的东西,他是心腹之列,即便零落至此,几经辗转,他也未曾去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何尝不是因为旧主在日复一日守着一份执念。
两人叙旧,泪流满面,沈景昌低声道:“拿了机械图,这次之后,徐家就能彻底退出了。愿意仕途仕途,军途的军途,我们也管了了。但其他都调往边军去,不搅合东都和朝廷事了。我们家几个,就回乡。”
“徐分叔,你和我一起回乡吧。”
徐分泪流满面,“好!好啊好!太好了!”
徐分已经脱离昔日很多年了,和蔺卓卿一起不过是患难之情,守住机械图则是旧主执念。
如今那半生深刻的情感刹那被重新拉着翻涌而起,这份机械图若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他觉得是非常值得的。
当下徐分把兽皮一扔,连手都顾不上洗,“我们先去找蔺公子,得和他商量。”
徐分赶紧带路,带着沈景昌常尚峰几人飞快往山外去。
……
明太子静静站立在山中高坡,风呼呼林雀鸣叫,等了不太久,徐分并沈景昌常尚峰等人自猎户小屋飞奔而出,往山外而去。
常尚峰背着手,打了个手势。
明太子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额间耳际的赤痛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就在徐分等人刚刚离去不久,身影都未曾彻底没入丛林,明太子正要动身之际,却先接到了两封急报。
第一封,甘溧州东郊和集市上的,东西提辖司的人出现在打听徐分蔺卓卿,紧接着,裴玄素本人出现在集市之上!
第二封,则是后方宦卫南衙禁军羽林卫大部队的,一半人下马,迅速提速,急行军快马直奔甘溧州!预估半天时间就能抵达。
而裴玄素估计马上就到西乡了。
蔺卓卿那边不知道还需要弄多久?
明太子脸色勃然大变:“裴玄素!好一个裴玄素啊!”
竟然这么快!
他神色沉沉眼神凌厉,立即令高子文:“把替身弄上去!按原定计划行事,一定要尽可能绊住裴玄素——”
杀裴玄素?
裴玄素在明,他在暗,裴玄素眼下人比他还多,本人身手高绝,而裴玄素身边媲美于他本人身手的心腹可不是一个两个。
杀裴玄素恐怕相当不易,还有损兵折将节外生枝。
明太子眯眼:“必要时,对徐妙鸾动手。必须把裴玄素拖延住!”
这一次,又是那个徐妙鸾。
明太子当初只是直觉怀疑,但经过新邑的假页被识破之后,他如今已经百分百肯定勘破罗三多的必是这个徐妙鸾!
不是个什么人物。
却一而再,再而三在这些关键之处给他添了大麻烦。
——要是没有沈星这么快识穿第一张假页,哪怕只是慢上半天,裴玄素都绝无可能这么抵达甘溧州。
眼下更不会有这个十万火急争分夺秒的紧要关头出现了!
哪怕慢个半天,一切也完事了。
裴玄素和徐妙鸾的事,赐婚圣旨都下了,明太子当然知道。
对徐妙鸾动手,比对裴玄素本人动手更容易出效果。
高子文肃容:“是!”
这两天,飞鸽传书不断,新邑那边的讯息高子文等人也是知道的。这两天除了等待徐景昌,和观察勘察,高子文他们还奉命紧急准备了伪装的事后手段。
一个装束身形和徐分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头发早已经打乱披散,再辅以脸皮和妆粉修饰,这样低头头发遮掩,晃眼过去能有七分相似。
反正不是熟人,一眼望过去,绝对辨认不出来。
这个“徐分”也戴上个棕黑色的半旧布眼罩,跑到猎户小屋里,脚印全部处理干净,他搬开屋门后的小板凳,双手粗糙痕迹斑斑,和徐分没什么两样,开始翻找收拾包袱,准备跟徐景昌“离开”。
……
裴玄素沈星等人一路快马狂奔。
沈星的骑术是及不上裴玄素的,但此时此刻,她连连扬鞭跑的速度和裴玄素一样的快。
风呼呼灌着,她身上潮湿又冷又热,喘息加快,心脏咄咄狂跳着。
马上就要找到徐分了!
会怎么样呢?
闷雷般的马蹄声滚过,冲上山坡,立即找到了徐分的家,但人不在。裴玄素当即把人分成两拨,一小拨飞速下山至郑庄打听,另一拨立即进山寻找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