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961)
有才干者,再添上一份愧疚弥补之心,骆观临待江都,便注定了是从不惜力的。
她双手端起茶碗:“我以茶代酒,替江都,敬先生。”
月色灯火下,常岁宁神态并称不上郑重,却透出诚挚。
对上那双通透幽静的眸子,骆观临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菜式皆清爽可口,胡瓜脆嫩,透着清甜,茹菜初尝微苦,入口却亦有回甘。
如此口感,骆观临即便已用过了饭,此刻却也很好入口。
他饮酒,常岁宁饮茶,二人对着清辉月色,闲谈着说起各处事务。
骆观临提到了郑潮:“郑先生入了无二院消息传开后,必然又会有许多文人涌入江都。”
古往今来,名士的选择,都是有号召力的。
而他们江都如今被治理得井井有条,一片太平,本就是个很好的安身之所。
这一年来,因外面战乱不断,而江都待前来落户者多有优待,虽有部分人仍未正式落籍,尚在安置考察之中,但江都城中,如今已少有空户。
尤其是黄水洋大胜后,江都这小半年来的户数增长,可谓是爆发式的。
而可以预见的是,这势头一时半会,没有熄灭的可能。
“大人该准备着手收紧落户政策了。”骆观临道。
常岁宁点头:“但有人投来,便不可拒之门外。”
文人也好,孤苦流民也罢,凡投来者,便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常岁宁道:“我打算将江都的增户安置计划,推及淮南道各州。”
这就是地扩大的好处了,家里够大就是好,很方便她捡人。
“还有江都其它政令,皆可视各州情形,试着推行下去。”
听常岁宁这样说,骆观临并不意外。
或者说,他是感到欣慰的。
她愿意这样做,足可见她想要的不单是掌控淮南道十三州,更有用心治理对待它们的打算。
此刻江都便好比圆心,如一片焕活生机的新林,而她想要做的,是想让这片绿林向四周蔓延,覆盖荒凉腐朽的杂乱之地,建立新的秩序。
此志如种树,而种树者,亦将有他骆观临。
于他这种犯过错的人来说,种树的过程,也是自我救赎的过程。
但是骆观临更多的是担忧:“想要做成此事,并不容易。大人此举,多多少少必会遭到各州官员及当地豪强阻挠反对。”
许多旧制的存在,分明已显出诸多腐朽弊端,却依旧不乏拥护者,原因无它,利益尔。
即便抛开这些得利者:“现如今这时局,能静下心来做实事的人,已少之又少……更多的人只是趁乱积攒自保或分一杯羹的本钱,眼中根本无百姓,无国朝。”
“单是江都之外的淮南道十二州里,至少有五洲,虽未真正造反,但也已成为朝廷政令不通之地。”
朝廷的话都被当作了耳旁风,朝廷任命的节度使,他们也未必买账。
“不通便将它们一一打通。”常岁宁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出蛮横之言:“先生别忘了,我可是凭打架起家的。”
淮南道有小半已不受朝廷掌控,天子选她做节度使,未必没有借她收拢乱势的用意。
但只要对自己有利,是自己想做的,她便都会去做。
“我负责打架。”常岁宁替自己又倒了茶,再次敬骆观临:“先生负责打完之后的事。”
听着她玩笑般的分工之言,骆观临不置可否,却也端起了酒盏,再次饮尽。
“对了,今晚前来,还有一物要交给先生。”
常岁宁突然想起来,弯身捧起食盒旁的一只匣子,放到石桌上,推至骆观临面前。
骆观临打开来看,只见其内是一沓银票,上压着几片金页子。
骆观临下意识地问:“这些钱财作何用?”
“自然是先生的俸禄。”常岁宁道。
除了起先最艰难的那几个月之外,江都从不拖欠官员俸禄,皆按月发放,但姚冉告诉常岁宁,每每骆观临表面收下后,事后都会私下让人送回给姚冉。
且不谈自己的俸禄根本没有这么多,单说一点,骆观临便无意收下:“我与旁人不同,既有三年之约,便用不着这些。”
且他一家在刺史府吃住,她给的已足够了。
“先生想被我白用啊。”常岁宁道:“我却没有白用人的习惯。”
她道:“我知先生自认对江都有愧,存了弥补之心,但那是先生与江都之间的事,不是我与先生之间的。”
骆观临一时未语,他知道常岁宁虽目的性极强,却不是吝啬之人,无论是对平民还是对手下官员。
她不单不吝钱财,甚至也不吝啬权利分配,这也是为何许多官员虽起初不服她,却甘愿为她驱使的原因所在。
“况且如今我并不缺钱。”常岁宁笑道:“先生,我可不是为富不仁之辈。”
骆观临看她一眼:“骆某倒是没看出来,大人富在哪里。”
她刚得了一笔赏赐,又有那身份不明的“好友”送钱上门,她如今手中或的确有些余钱,但作坊尚未回本,各处都要用钱。
“先生不必为钱财发愁。”常岁宁自信地道:“我来钱的路子可多着呢。”
骆观临只当她是说十三州财政尽归她手,轻哼一声:“大人此言,活像是个贪官污吏。”
常岁宁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觉得我颇有贪官潜质。”
御史属性爆发的骆观临看向她,只见她一笑:“所以先生要留在我身边,多多督促我,免我误入歧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