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743)
所以,崔璟送来的这只“宝匣”,算是帮她省去了许多麻烦,等同将她所需要的讯息筛选完毕后,精准地给到了她最需要的部分。
且除此之外,他身为玄策军上将军,所能接触到的兵事高度与更迭程度,也注定远胜于她此时这个江都刺史。
此刻她手中这些图纸,有些甚至是他亲手所绘,笔下为她做出了最细致的利弊剖析。
自得了这些图纸之后,常岁宁每日得闲时都会反复翻看。在她看来,这些图纸的珍贵程度甚至更胜三百万贯钱,这些东西若能被领军者学以善用,在战场上,是能够于关键时救人性命,乃至影响胜负的。
行军作战之事,在敌我兵力实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作战之道及兵器军阵的运用,便是决定胜负的重中之重。
盘腿而坐的常岁宁此刻一手托腮,一手慢慢翻看着那些图纸,涵盖了如此之多,他必然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整理,算一算时间……他该不会初至北境时,便在着手此事了吧?
可这些背后的打算及付出,他在信上皆一字未提,只一句毫无分量的“这些图纸,于对战倭军或稍有些用处”。
常岁宁不大能想得通崔璟如此态度,若换作她为谁做了这些,她定要理所应当地去为自己邀功,好叫对方记她一个好大的人情——
所以,怎有人费心费力做了许多,却又好似总认定自己的心意“不足以拿得出手”呢?
就像是这世间最富有的人,将自己能给的一切、包括真挚与赤诚都给了出去之后,却又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一提。
偏偏这人非同寻常,那些累累战功和天下人都给予了他应有的认可,且他原本又生得一身反骨,便怎么着也不该是自轻之辈……这样的人,究竟为何会认为自己给出去的东西拿不出手呢?
常岁宁依旧托着腮,另只手拿手指无声轻点着那厚厚一叠图纸,垂眸露出一丝笑意。
这人真怪,却又怪招人稀罕的。
片刻后,她提笔给崔璟写信道谢,于信的末尾处,认真画上了一颗栗子。
画罢,瞧了瞧,提笔又补上一颗。
除此外,她未再允诺什么回报之言,她与他已决定也注定同行,便不再需要那些客套话了。他做的每件事,她都会认真记着的。
他那些十分拿得出手的心意,是很值得人牢记的。
常岁宁将晾干的信纸叠好,放进信封中,亲自封上。
不多时,阿稚入内,捧着一摞书信:“女郎,这些皆是今日送到的信件。”
刺史府每日都会有各类信函送达,和公事直接相关的信函政件,会交由王长史他们先行料理。至于私人信件,则会经阿澈亲自分拣,送到常岁宁手上。
阿稚将那七八封信件放到常岁宁面前的小几上,常岁宁随手拿起一封,拆开来看,顿觉晦气扑面。
竟是李录来信。
看似飘逸悦目的字迹之后,是一张早已暴露了本色的虚伪面庞。
常岁宁看着那字里行间的“友善”,倒也有两分惊讶,她在荥阳时,连荣王府安插在军中的眼线都直接杀了,李录在信中也透露了他已知晓了此事,却仍能“大度”地不与她计较——
她是该称赞对方气量了得,还是该为自己展现出的价值引以为傲呢?
常岁宁当然选择后者。
已经娶妻的李录在信间甚至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恰到好处地与她透露出,她与他才该是同路之人,而他如今的妻子马婉,只是女帝安插在荣王府的眼线而已——
常岁宁看得一头雾水,这些与她有什么干系,他字里行间贬低自己的妻子,从而来抬高她在他心中的位置……难道她会为此感到自得荣幸吗?
常岁宁觉得好笑的同时,不免看了一眼崔璟的信。
该感到拿得出手的人,偏觉得自己拿不出手。半点拿不出手的人,却有着如此自信。人心和自知之明这种东西,还真是奇怪啊。
常岁宁懒得细看李录那些叫人翻白眼的虚伪之言,也更加不打算回信。
荣王府暗地里做下的那些事,她既已心知肚明,便再无半分交好的可能。
相反,对方多次要挟她与常家,不止一次刺杀崔璟,暗中助反贼成事祸乱江山子民……这些债,待她来日站得更稳些之后,她都会一笔笔算清楚的。
常岁宁将李录的来信在灯烛上方点燃,一手掀开旁侧的雕花奁式石香炉的炉盖,将燃着的信纸丢了进去,将晦气烧了个干净。
盖上炉盖之后,常岁宁即去拆了下一封信,这封信对她的心情很好,信上的字迹还有些初学写字的味道,是绵绵的笔迹。
字迹虽略显笨拙,但信上所言之事却很有力量,绵绵在信上说,她已去了国子监医堂中做事,定会好好把握机会。
再拆一封,也是来自乔家的,是乔央所写,字里行间多是在为“无绝之死”感到伤怀,但伤着伤着,又逐渐有庆幸喟叹之感,这份庆幸,源于“阿无”。
阿无是哪个?
常岁宁疑惑地往下看,待看罢了乔央笔下的前因后果,不禁一阵沉默。
合着……无绝在乔央那里,已转世投胎成狗崽子了?
看着乔央借此来宽慰于她的那些话,常岁宁心底又生出一股愧疚来,或许她至少该将无绝还在世的消息告诉乔央吧?可现如今无绝抱病之下,尚且下落不明——
若她不能将无绝平安地寻回,此时将内情告知乔央,或会让他经历第二次伤怀。
她定会将无绝找回来的,待到那时,她再去信向乔央报平安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