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48)
柴廷知道,方才那数十名部将中,便有不少人已经暗中倒向了荣王……
那些人已经化作了荣王的眼睛,因此他这个主帅的态度便尤为重要,否则或许明日他的位置便要换人来坐了。
在那个雪夜中,柴廷也曾动摇过。在见识到了荣王口中的民心之后,他进一步动摇了。
所以他很可以理解那些下属们的动摇,荣王并非完美无瑕,但朝廷早已更加不值得效忠,顺应民心似乎才是最好的归宿。
天色已暗,帐内的士兵点亮了一盏油灯。
柴廷用干枯苍老的手,将一封密信从一沓公文下慢慢地抽出。
这是他今晨收到的一封密信,大军被围困在此,还有人能将信送到他帐内,让他稍感意外。
然而真正令他意外震惊的,却是信上的内容。
他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已反复读罢,而此时他必须将这封信销毁。
柴廷将信纸连同信封在油灯上方点燃,火光映照着老人的眼眸,其内现出几分泪光,几分重拾的坚定。
柴廷的态度,很快经由几名玄策军部将之口,传到了李隐耳中。
李隐并不意外,早在那个雪夜里,他已在柴廷心间埋下了种子,今时柴廷之选择,在情理人性之中。
很快,那近百名部将中,十中之八九都表明了愿意“合作”的态度。
余下之一二,也无需李隐去做什么,已经被那十中之八九者主动清理平息了。
李隐只需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施一礼:“诸位将军心系大盛江山子民,实为苍生之幸。此去京畿无论成败,本王先代天下百姓谢过诸位高义。”
以柴廷为首的众武将们抬手还礼拜下。
除了此处的十一万大军之外,荣王府另点兵九万,整合共二十万大军,不日便将动兵京师讨伐卞春梁。
此一战将由荣王李隐亲自领兵,他已对外宣明待平定京畿之乱后,便亲去洛阳,迎回天子与储君。
“迎回天子与储君……”
天色将晚,李隐坐于书案后,慢慢擦拭着一柄久未取用过的长剑,口中自语般重复了一遍这句他近日来面向各处的说辞。
言毕,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说来实在好笑,他本欲借京畿之乱,诱使常岁宁出手,只要她出手,即可一石三鸟……可她非但不曾借机直取京师,反而敞开了洛阳城门迎明后与李智前去“避祸”。
更可笑的是,算一算决策的时间,这大约并不是常岁宁的示下,而是她手下谋士之计。
她手下竟有如此镇定而擅谋者,在这样庞大的诱惑下选择了不入局,反而将了他一军,挟女帝和太子于洛阳,逼他事后不得不“迎回天子与储君”,在他登基的路上又设下了一重障碍。
他可以不理会女帝这个已经落败的外姓者,但李智那个本该死于卞军刀下的孩子却是名正言顺的李姓储君。
这实在麻烦,但他眼下只能先顺势取回京师。
李隐静静擦拭着剑身,同剑刃上倒映出的眼睛对视着。
恍惚间,那双眼睛似乎慢慢变作了一双清冷的少女眸子。
李隐擦拭的动作停下,双眸微微眯起。
这把剑,是阿尚受封储君的前夕,让喻增送来给他这个小王叔的。
这是一把由能工巧匠打造的好剑,他一眼便喜欢上了。
阿尚赠他心仪之物,欲与他分享喜讯,他本该欢喜,他也的确欢喜,但那份欢喜不仅是为了阿尚。
他原以为自己和阿尚皆是可怜人,被他看着、教着长大的阿尚与他是相似的,当然,直到那一刻他依旧这样认为,只是,他不由想……既然是相似的,既然是他教出来的,那么,阿尚可以拿到的,他未必不能吧?
那时,他突然笑起来。
此刻李隐也笑了笑,他将剑收入剑鞘之中,放在手边,开口道:“进来吧。”
书房外,叩门者推门而入,抬手行礼:“王爷。”
李隐抬首看去,眼底有赞赏之色:“卞军顺利入主京师,琮儿功不可没。”
营啸的发生也好,兵械库的发现也罢,以及卞军之后的势如破竹,细微处都有李琮的推动。
李琮道:“未能说服肖旻归顺,儿子不敢邀功。”
面对他的招揽,肖旻一直态度不明,至今在岭南一带按兵不动。他试着出手除去,但肖旻几乎不在人前露面,而黔中道的兵马此前用来拖延朝廷大军,他试着调用了些岭南道的零散势力,暂时未能给对方造成重创。
“你已经助为父良多。”李隐道:“至于肖旻,的确不可再留,此人态度蹊跷,我疑心他已暗中归顺常岁宁……若不将之除去,之后或生祸端。”
“岭南与黔中的局势你已经很熟悉了,此事便仍交由你来办。”李隐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是信任与欣赏:“为父此去京师,后方一切事务便交给我儿了。”
李琮垂首:“是,儿子必不辜负父王信任……愿父王此行一举扫平卞军之乱,重振李氏江山,得登大宝之位!”
李隐笑声清朗,点头道:“好,到那时,你我父子便在京师团聚。”
深夜,李琮离开荣王府后,返回了在益州城中的住处。
他离开益州多日,年节也未能回来,未久见到儿子的妇人等了又等,终于见人回来,忙起身上前,和往常一样察看询问儿子身上是否有伤。
“儿子未曾受伤。”在母亲面前,李琮的声音才略有些发闷:“但下次却不一定这样好运了。”
妇人愣了一下,连忙压低声音问:“……马上要动兵了,你不跟随王爷去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