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17)
薛服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与思索,跟着下了马车。
见常岁宁下马,两位副使与薛服行礼之后,皆让至一侧,让常岁宁先行。
即便不谈其他,常岁宁的官职亦远在他们之上,此举无可厚非,常岁宁抬腿率先跨进了朔方节度使府门。
所经之处,几乎每隔十余步,便可见常岁宁派来跟随魏叔易的江都骑兵守在道路两侧。
一路上,他们纷纷向常岁宁行礼。
常岁宁一路行至正厅外,见着了元祥带人守在石阶旁,遂停下脚步,问了一句:“魏相安否?”
元祥抱拳:“请节使放心,魏相安然无恙。”
常岁宁点头:“今日辛苦你们了,带大家下去休息吧。”
元祥看了一眼跟过来的荠菜,才放心应下。
一名节度使府内的官吏赶忙上前,恭谨地向元祥道:“已让人为诸位备下了驱寒的热食,诸位将军请随在下来。”
元祥很快带人撤去,守在廊下的一支朔方军都暗暗松了口气,仿佛头顶悬着的利剑终于被移开了。
常岁宁踏上石阶之时,一名少年已快步从厅内而出,迎上来向她行礼:“常节使!”
常岁宁向他点头,走进厅中。
一时间,厅内的视线齐齐地看了过来。
厅中站着十余名朔方部将,魏叔易也站起了身相迎,常岁宁向他看去时,只见他脸色更加虚弱了些,只神态依旧从容,向常岁宁微微笑着点了下头。
这时,一名披着丧服的妇人跪了下去,双手伏地,向常岁宁行了个大礼,声音沙哑感激:“多谢常节使今日在灵州城外救我儿春言性命!”
岳春言走到母亲身边,跟着跪下,叩首道:“常节使不单救我一命,更使朔方军免于动乱,此恩春言终生铭记!”
那十余名武将,也先后垂首,向常岁宁抱拳道谢。
军中的消息以及师大雄被诛杀的经过,他们俱已知晓了。
实际上,起初听闻常岁宁率五万骑兵入灵州,他们除了惊,便只剩下了怒。
怒于对方突然率如此重兵侵入灵州界内,这无疑十分冒犯。
但此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一想到今日师大雄得逞的后果,那份怒气便被后怕彻底吞噬了。
他们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皆是岳光生前信重之人,而他们当中也不乏先前偏向师大雄的人,但他们至多是想为朔方军择选出一位能够服众的新主,从而避免被朝廷拆分欺凌的下场。
除此外,他们也抱着师大雄能够带领他们为岳节使报仇雪恨的想法。
可无论怎么想,他们从未想过要对岳家母子不利,师大雄今日此举,是他们决不能够容忍接受的。
这是这十余名武将当中大多数人的想法,或有那么一两个野心更胜过道德之人,并不在意师大雄的手段如何,但此时师大雄已死,他们即便有异心,却也务必将之藏好掐碎。
在常岁宁的示意下,荠菜上前将岳春言母子扶起。
被荠菜扶住手臂之际,为了表达自己感激的心意,岳春言本想再给常岁宁磕一个,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将头抵向地面,便被荠菜强大的臂力直接拉了起来。
常岁宁未急着落座,而是先问了一句:“不知魏相与诸位的谈话是否顺利?”
看气氛,不算剑拔弩张,安抚之效必然是达成了的。
但都这个时辰了,有伤在身的魏叔易还未能去歇息,似乎多少遇到了点问题。
见那些武将们面色各异,程副使点了其中一人的名,示意他来说。
那名武将先看向魏叔易,道:“魏相今日舍命救大郎君,我等真心感激敬佩!魏相此行之诚意,我等也都看在眼中!”
魏叔易给出了诸多弥补之策,包括对岳家的抚恤,赐爵于岳春言,乃至准许朔方军内部自行推举新任朔方节度使,不使朔方军权外移。
“我等明白,魏相已竭尽一切诚意。”那武将的视线落在魏叔易负伤的手臂上,拧眉道:“我等若再不松口答应,似乎过于不通情理不识好歹了。”
“然而抛开魏相的这些提议不说,我等真正最为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那武将攥紧了拳,道:“那便是岳节使之仇!不能不报!”
“关于朝廷之过,夫人今日也已说了——”武将看了一眼岳家夫人,道:“魏相此次救下郎君,算是一命还一命,我们朔方军认这个恩情,便当是魏相替朝廷替天子补过了!”
“然而始作俑者还有益州荣王……此仇绝无消解的可能!”那武将眼底俱是恨意,道:“让我等继续驻守朔方为国效力,而无法手刃仇敌,这口气,兄弟们都咽不下去!”
“魏相言,朝廷已出兵山南西道,之后必会讨伐荣王之罪——”那武将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道:“某是个粗人,有什么话就直说了,我等并不认为朝廷对上荣王,能有十足胜算!即便赢面是五五开,魏相此诺,亦无法令我等心安!”
“没错!”另一人道:“若朝廷兵败,他日荣王登基,我们朔方军何去何从?节使之仇再不能报,朔方军必然也会遭到新朝忌惮清算!”
“若结果如此,那我等再如何抛洒热血,也不过是在替荣王定江山!”
“不能报仇不说,还要为仇人做嫁衣,我等有何面目存活于世?这份窝囊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再说了,就算朝廷能赢,依照圣人的行事作风,来日说不定还会与我们朔方军秋后算账!在下愿信魏相,却无法尽信那位陛下!”
“……”
魏叔易已尽自己最大能力平息了朔方军的怒火,但此时的问题是根源上的矛盾,已超过了魏叔易身为朝臣所能调解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