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15)
师大雄用完好的那只手生生抓握住了薛服的刀刃。
对上师大雄的眼睛,薛服手下力气稍顿,未有持续发力。
师大雄不停涌出鲜血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小子,记着,你答应过的话……”
人性总是很难一概而论,师大雄纵然心狠手辣敢杀同袍,但对待自己的心腹亲兵却并非没有感情。
正如他虽然敬重岳光,却能轻而易举地决定杀掉岳春言——若岳光在,他大约永远不会反,但能够让自己敬重的人不在了,一切便另当别论。
师大雄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若重来一次,他只会更加谨慎行事。
但此时如此死法,他也并无不甘——能死在对手的真本领之下,于武者而言,不为不幸。
薛服:“会的。”
得了这二字回答,师大雄握刀的手慢慢松开,紧绷的身体也完全落回了雪中。
薛服将刀送入他的胸膛,鲜血在他身下化开积雪。
片刻,薛服将刀抽出,身形几分摇晃地站起身,面向众人。
他已经没太多力气了,手中的刀提起来后又控制不住地拄入雪中。
但此时此刻,从今以后,注定无人再敢轻视这个叫薛服的年轻人。
短暂的寂静后,有士兵举臂高呼:“叛贼师大雄已死!”
这句话如投石入水,让四下立即轰动喧哗起来。
高呼声此起彼伏间,那些已被拿住的师大雄的亲兵们,先后屈膝跪了下去,他们眼中只有悲凉,而无挣扎。
他们既是在跪师大雄,也是在跪那个已足以让朔方军生出敬畏之心的年轻将军。
程副使看着拄刀站在雪中的薛服,长长地吁了口气,微红的眼底有着欣慰与安定。
有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薛服。
薛服挂着血迹的嘴角动了动,开口先道:“让人去向常节使报信……”
然而话刚落地,却又改口:“不,不必……”
他抬起青肿充血的眼睛,看向军营正前方。
薛服让人扶自己上了马。
十余名士兵在侧跟随,程副使与靳副使也随同而去。
不多时,常岁宁便见得那一行兵马在二十步外停下,为首者被人从马背上扶下,一步步朝此处走来。
见状,常岁宁跃下了马背。
却见那几乎满脸是血的年轻人,在她三步开外处停下脚步,屈一膝跪了下去,抱拳道:“在下薛服,未曾辜负常节使相助之恩,已顺利肃清朔方军内乱!”
常岁宁忙上前两步,将薛服扶起。
见他一身是伤,常岁宁便可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有本领,且很懂得把握机会的年轻人。
只要给他立威的机会,他便不会辜负。
常岁宁眼中含着一丝欣赏的笑意,只道了一字:“好。”
谁说大盛没有可用的年轻将才,这世间从不缺少人才,只看手握分配权力之人能不能给他们走到人前的机会而已。
常岁宁历来很喜欢将才,尤其是年轻的将才,这意味着他们能陪大盛江山走一段很远的路,可以蓬勃绵长之力带着这片国土和百姓走出困境。
常岁宁询问起薛服的伤势,让薛服甚感受宠若惊。
不远处,看着与薛服说话的常岁宁,程副使心底却再度闪过一缕惊惑之感。
来时他险些将人认错,只当是因乍然见到了那双与先太子殿下相似的眉眼,而今得见对方全貌,分明是姣好的女子容色,但那相似之感竟不减反增了……这是为何?
他只与先太子有过数面之缘,绝算不上熟识,但那样惊艳的少年人,便是只看一眼,也足够铭记终生。
哪怕岁月会将记忆中那张面孔冲淡,但那份气质却会永久镌刻。
思及此,程副使心间也渐有了答案,所以,这位常节使之所以会给他带来那强烈的相似之感,不单是因那眉眼,更因其神态及周身气势实在与昔日的先太子效别无二致……
然而,这世间比起容貌相似者,神态气势重叠者反而更加难寻……更何况是两者兼存。
程副使心间疑惑重重,未敢过多表露。
待薛服的伤势处理完毕,军营中的乱象也已基本平息。
天色已暗下,却有雪光将天地映照得仍如白昼。
薛服及两位副使准备赶回城中,并邀请常岁宁同行。
常岁宁没有拒绝——军中已定,是该进城去看一看魏叔易了。
荠菜仅点了五百人随行,余下的骑兵正在朔方军营中安顿——这也是两位副使和薛服的提议,冬日北地酷寒,扎营过冬十分难熬,更何况今日的雪很厚,就地扎营太过耗时耗力。
朔方军中为此临时腾让出了一半营房。
常岁宁带来的将士们皆自备有干粮,安顿下来后,只要了水和炉子。
他们并不想太过麻烦朔方军,奈何朔方军实在殷勤,帮着生火烧水,忙前忙后,嘘寒问暖。
若要朔方军来说,他们这样做绝不是因为心里发怵,他们北方人都这样,热情好客!
好客到根本睡不着……
军中歇得早,营房中的大通铺上躺着的朔方士兵,好些人都睁着眼睛,支着耳朵时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如此干熬到半夜,有士兵小声叹气道:“我如今算是知道伴君如伴虎里的伴虎是什么滋味了……”
虽说双方在人数是相当的,但那些骑兵仿佛天降神兵一般,来历也同样成谜,实在叫人怵得慌……
叹气的那名士兵捅了捅身侧的同伴:“你说,那五万骑兵,究竟是从哪儿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