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124)
这个名为一无所获的收获,让胡粼有着短暂的怔然。
他不由问自己,如今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如她这般的人吗?
答案分外清晰,他再想不出第二人了。
此时天色蒙蒙将亮,火烛已近燃尽。
片刻后,胡粼将一物置于火烛之上,任其被火光吞噬——那正是范阳王使人送来的檄文。
天亮之际,雨水已休。
“带上我的亲笔书信,快马赶往淮南道,请求常节使出兵援助汴州——”
刚被提拔上来的汴州新任参军,接过胡粼递来的书信,眼神意外之余,精神猛地一振,重重抱拳:“属下领命!”
看着下僚大步而去的振奋背影,胡粼轻轻叹息了一声。
许多时候无需多言,这份下意识的振奋,便是最真实的人心写照了。
当今这混乱世道间,单凭提及其名号便能做到使人心振奋者,统共又有几人呢?
她一路来所累积下的无形人心,已在自行开始为她铺路开道了。
现如今,只要她愿意,她已随时可入此逐鹿之局——以年仅十八的异姓女郎之身,以绝无仅有的奇伟之姿入局。
那么,她果真有此心吗?
胡粼遥遥望向江都方向,他虽摒弃了诸多疑虑,但他实际上并不确定常岁宁的想法……此次去信求援,能否等到援军,尚是未知之数。
雨水虽止,然天色仍阴沉不开。
江都城中也一连数日阴雨连绵,空气中带着深秋的潮寒。
但江都刺史府中,一行前来传旨的钦差宦官,却是急得满头细汗。
此刻的刺史府前堂内,为首的一名蓝袍内侍坐在椅中,焦灼地放下了茶盏,发出“砰”地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来,声音几分尖利地发问:“我等奉密旨前来,已在江都等候足足五日,却仍未见得常节使尊容……江都刺史府,便是这样轻慢圣意的吗?”
一旁负责接待事宜的顾二郎,无奈叹气道:“这位公公还请息怒,您抵达那一日的晨早,不巧节使大人刚好动身去了军中……军中事务总是耽搁不得,节使大人必然已在尽快赶回,还请公公见谅。”
“军务耽搁不得,圣意便可耽搁吗?”蓝袍内侍满脸焦灼和不满,头两日的笑脸已经不见,他干脆道:“既然常节使贵人事忙,那便让忠勇侯来见!”
他昨日听闻了洛阳失守的消息……而圣人欲着令常阔率兵赶往洛阳,不如先用这道密旨施压,让常阔赶紧动身才是正理!
至于那存心怠慢的常节使,等回头到了京中,再叫圣人问罪不迟!
顾二郎听得这句要求,正无奈要让人去向常阔传话时,忽有小吏快步前来通禀:“节使大人回来了!”
蓝袍内侍精神一振,连忙道:“快快让常节使前来接旨!”
又吩咐道:“将忠勇侯也一并请来!”
很快,常岁宁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堂外。
那蓝袍内侍立时看过去,这是他头一遭出京,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淮南道节度使。
视线中,那少女穿一身束袖青袍,一头浓密青丝以青铜簪束起,身形高挑,姣好的面容上看不出鲜明情绪。
内侍有些意外,这和他想象中杀伐气息凌人的女罗刹全然不同。
此刻他握着那代表天子无上尊令的密旨,无声间,便对那迎面走进来的少女存下了一分轻视。
“常节使贵人事忙,可是叫我等好等。”蓝袍内侍揖礼间,似笑非笑地道:“我等携天子密令而至,却空等五日余,实是前所未有之事。”
听得这阴阳怪气的话,康芷拧眉道:“军营传信来回需三日,我家大人统共只在军中逗留不足两日——”
她说话向来很冲,蓝袍内侍闻言面露不悦,冷眼扫去,冷笑道:“常节使手下之人好没规矩,妄自插言,是为僭越,若是在司宫台内,早就拉下去杖杀了!”
常岁宁微微一笑:“有劳公公费心,然而此处不是司宫台,是江都。”
蓝袍内侍面色一凝,正要再说时,只听那道利落的声音道:“请公公宣旨吧。”
她倒要听听,这道旨意又是为何而来。
蓝袍内侍道:“此道密旨还需忠勇侯一同跪听。”
他话音刚落,便见常阔在两名下属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堂外。
蓝袍内侍遂扬起眉梢,手捧密旨:“请常节使和忠勇侯跪下接旨罢。”
常阔拄着拐走进堂中,刚要撂袍跪下,却被常岁宁抬手拦下:“家父腿脚不便,这跪便免了,请公公直接宣旨吧。”
蓝袍内侍脸色微变,接旨不跪,兹事体大,哪里是她一句话便能免得了的?
这是明晃晃的怠慢圣意!
但下一刻,只见那青袍少女利落地单膝跪了下去,目不斜视地拱手道:“臣常岁宁,恭听圣意——”
蓝袍内侍面容几变,看了一眼那倒是十分听从女儿的安排,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常阔,到底暂时忍下了发作之辞,将那密旨徐徐展开,扬声宣读。
堂内很安静,内侍的宣旨声字字清晰可闻。
圣旨言,令忠勇侯常阔率军驰援洛阳——
着淮南道节度使常岁宁即日动身入京——
随着太监高唱罢一声“不得有误”,以及“钦此”二字落下,堂内愈发寂静了。
跟着跪听的康芷脸色沉了下去,顾二郎也愣住。
那内侍声音尖利响亮,候在堂外的几名部将也将圣旨内容听得清晰,他们交换罢眼神,心内既惊且怒。
圣人这是用得着他们江都军了,但若只是让他们驰援洛阳且罢,可圣人却是要让伤残的忠勇侯带兵,另让他们节使大人孤身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