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089)
但这些话,姚冉无法说出口。
“是,因今岁荔枝而待我更生杀心者,必然不在少数。”常岁宁淡声说道。
她相信那位帝王不欲杀她,但对方必也料得到这份由荔枝而彰显的皇恩与偏爱,将会在她上京途中增添多少杀机——
大约便和当初她领兵抵御倭寇时一样,对方信她能赢,哪怕过程“辛苦”一些。
对方也深知,若入京途中有人对她出手,依照她的性情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朝廷也大可以出面为她“主持公道”,师出有名地追究背后动手之人。
这些算计,并非此次入京的主要,或只是捎带着的,横竖她向来“好用”。
毕竟做阿娘的先送了荔枝来,表达了偏爱与弥补之心,而今又染疾不明,处境不定,做女儿的怎么着也该力排万难回去看一眼才对。
这且是旁人所不知的禁锢,而仅仅是世人可见的,也足以压她一压了——君王如此厚爱信赖,她却拒绝回京,岂非狼心狗肺,丝毫不知感念帝恩?
骆观临无声中拧起了眉,片刻,向常岁宁问道:“大人从申洲带回来的那名刺客,是否已经招出幕后之人?”
常岁宁点头:“招了,昨日刚松的口。”
骆观临想再问一句是何人,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有些事大人未必想与他明言,她自己做到心中有数即可。
但下一刻,却听常岁宁主动道:“是荣王府。”
骆观临微惊。
王岳几人也变了脸色。
常岁宁带回的那名女刺客,关押受刑之下也迟迟未有吐露幕后主使,待到昨日,已近奄奄一息,神志也已到了涣散边缘。
这时,常岁宁将从密室中薅了一个人出来,押到了那紫衣女刺客面前。
精神与肉体皆接近崩溃的女刺客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动。
而这些微变动,已足够说明答案。
常岁宁当场下了结论,见那已然放弃否认的女刺客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便抬手让人给了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常岁宁转过身之际,称赞地拍了拍樊偶的肩膀:【还真是好用啊,不枉我当初费心将你带上。】
樊偶咬紧了牙,这已是她第二回这样用他了……借他来诈荣王府的人。
樊偶已近麻木,如方才那名女刺客般闭起眼睛,诉求一如既往:【将我也杀了吧……】
【不杀。】常岁宁微微笑道:【难得用得这般称手,我乐意养着。】
说着,让人抬手将樊偶带了下去。
樊偶嘴唇抖了抖,心中尽是茫然——死的人这样多,为何就不能多他一个?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落入这区区小女子手中之后,在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竟也能背叛主公一回又一回。
被拖下去之际,樊偶盯着常岁宁的身影,麻木地想着:果真是国之将亡,妖异倍出。
……
之前,骆观临曾向常岁宁询问过她对荣王的看法。
那时,骆观临显然是将荣王列入了考虑扶持的人选范围之内。
但即便如此,骆观临此时听闻常岁宁言明在申洲安排了刺客的人是荣王之际,有的也只是心惊,而不曾觉得这会是常岁宁出于私心的污蔑——
如今这局面之下,你杀我或我杀你,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场刺杀之举,也并不足以给荣王带来什么污点影响。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常岁宁语气乐观地道:“能招来堂堂荣王这般忌惮,如此岂不证明,我如今也颇算得上是个大人物了吗?”
一句话打散了书房内如临大敌的紧绷之气。
“荣王府选择在申洲经营安插刺客,显然是因在淮南道难以施展手脚……”王岳依旧十分忧心:“可届时大人入京,一旦出了淮南道,迎面而来的必然是凶猛百倍不止的扑杀……”
这实在太冒险了。
骆观临沉默片刻,向常岁宁问道:“依大人之见,明后欲禅位之说,是真是假?”
常岁宁:“先生觉得呢?”
骆观临:“依我对明后此人的了解来看,此事多半是假象。”
王长史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那被面具遮去半张面容的钱甚先生——钱先生对当今圣人很了解吗?
“她更有可能是想借太子收拢权势人心……”骆观临道:“示之以弱,或是为了让各路藩王与节度使尽可能地放下戒心入京。”
“更重要的是,借太子来拆分荣王的势力。”常岁宁道。
骆观临看着她,缓一颔首。
王岳稍一深想,便也明了了此中深意。
荣王是如今呼声最高的李姓藩王,但围绕在其身边的势力尚不见得有多么牢固,且更多人仍在观望当中……这时帝王忽然传达出还政太子理智之意,必会分裂那些本要倒向荣王的人心。
不是每个人都想冒险行事,太子虽年少懵懂,但亦可以慢慢教导。甚至对大部分人来说,太子有着比荣王更易掌控的优势,扶持前者,至少不必担心事成之后被轻易过河拆桥。
王岳神情复杂缓声道:“如此说来,此番太子大婚,实为天子以江山设宴,邀诸君入局,辨‘忠’与‘奸’,定死与生……”
各路人马在冒险,而天子又何尝不是在冒险?
王长史凝重道:“荣王必不可能坐以待毙,让大好局势就此流失……”
“所以,胜算未明。”常岁宁道:“圣人亦是在赌。”
——以天下江山为注。
这无疑是一记险招。
但并不能说女帝太过心急,以致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