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然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好弟子裴颂嘱咐过灵芝,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裴颂和灵芝全不用再进食,一桌子饭菜只有宋斐然吃,灵芝在一旁陪着,裴颂去了院子里。
宋斐然边吃边看着院子里的裴颂,他在给那些瓜果蔬菜浇水。
院子里有一棵桑葚树,在这四季如春的地下城中结满了一树紫红色的浆果,深紫和浅红交叠在一起很漂亮。
裴颂就在树影下给快熟的番柿浇水,没有血色的脸被光影照得多了一点生气,很漂亮。
“那些瓜果是莲心夫人种的吗?”宋斐然问了一个有些荒唐的问题,莲心夫人应该就是裴颂的母亲,他母亲已经死了十几年,种的瓜果怎么能活这么久?
可灵芝点头说:“是呀,那些菜和院子里的树都是莲心夫人种的。”
真是裴颂的母亲种的?
宋斐然有些惊讶,听灵芝轻声解释说:“夫人离开的时候嘱咐我好好照看这些瓜果,我怕养死了就埋了驻颜灵石在下面,让它们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等夫人回来,可夫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好担心它们会养死。”
原来是用灵石定格了它们的生长。
“但前几年少爷回来了。”灵芝又开心起来:“他用术法加固了驻颜灵石,这些菜呀树呀永远都不会被养死了。”
永远不会被养死了。
结界天空上虚假的阳光照下来,满树的浆果散发着熟透了的蜜意,裴颂弯下腰小心翼翼摆弄那株永远不会熟的番柿。
这里的一切被定格在了裴颂幼年时最幸福的时刻,可那棵熟透的桑葚树或许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就像树影下的裴颂,他或许早就死了,只是被复仇这颗驻颜灵石定格了。
灵芝又一脸陶醉地说:“少爷小时候特别可爱,老是偷偷摘没熟的番柿,咬一口又挂回架子上,假装他没偷吃。”
“是吗?”宋斐然想不出可爱的小裴颂是什么样子,记忆里,裴颂被带回万剑宗身上和双手全是伤痕,像个快死的小乞丐。
他从来不笑,也不爱说话,跟在沈岁华身后像个尾巴,寸步不离,也不会像其他弟子一样对沈岁华的妻子行礼。
第一次见面时,她还试图跟这个小乞丐沟通,递给他一块点心说:“过来叫师母,这块点心就给你吃。”
他躲在沈岁华的身后死活也不肯上前。
沈岁华就对妻子说:“不可这样教他,用点心引诱他听话是不对的。”
他看向妻子,露出无奈的神情。
他总是这样,总是在她做每件事时露出无奈和失望的表情,就仿佛对她这个妻子哪一点都不满意。
他仿佛看不见妻子尴尬的表情,无措收回去的那块糕点。
一回忆起这些,这具身体就烦躁。
宋斐然抬手摸了摸脖子后是疤痕,烦躁时也痒痒的。
裴颂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托了一捧捡起来的紫红桑葚,他看了一眼宋斐然抓挠的手,想说什么又没说。
“甜吗?”宋斐然伸手要去拿他捧着的桑葚。
他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又忙松开:“脏的,还没洗。”
“我去洗。”灵芝马上捧起手来接过去,小跑着去了厨房。
裴颂又看了一眼宋斐然的后颈,抓红了。
他也没说话,转身去拿了什么东西来,放在了宋斐然的手边:“这瓶止痒效果更好。”
是一瓶新的药膏。
宋斐然抬眼看他,他并不看向她,只是语调平静的告诉她:“我一会儿要出门,师母可以安心住在这里。如果您想出门就换个样貌,灵芝会陪您出门走走。”
他身上有一股浆果熟透的香气,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说:“万剑宗把宋夫人关了起来,您要我救她吗?”
宋夫人,她的母亲。
“裴颂,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宋斐然垂下眼看见桌子上掉落的一粒桑葚,用手指碾碎了那粒熟透的桑葚,紫红的汁水染红她的指尖,也染红裴颂的双耳。
他的眼睛匆匆忙忙掠过她的指尖,耳朵却听见她的声音。
“你师父只是让你照看我的安危,我只要活着就行,不是吗?”她这样说。
就仿佛在说:云锦被褥没必要、药膏没必要、救她的母亲更是不必……很不必自作多情。
裴颂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脸热热的,心中满是自嘲:“师母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