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一直没有睡着,时不时地翻身,衣服和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她又一次翻身后,裴颂听见了她微哑的声音:“炉子是不是灭了?”
裴颂睁开了眼,侧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躺在榻上,脸在漆黑中看不清,可那双眼亮得像星星。
“没有灭。”一直在烧着,可裴颂知道她这样问,一定是在不舒服。
外面的潮气透过木头门窗渗进来,一个炉子很难完全去潮气,他想等过两天找个更好的房子给她住吧,山上潮气太重了。
她没再说话,但那双明亮的眼一直没有闭上。
“要涂药膏吗?”裴颂没忍住问,是疤在痛在痒吗?
“涂过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鼻音,听起来像是她也变潮湿了:“不管用。”
她的眼睛轻轻眨动,在漆黑的房间里像是要哭一样。
疤痕的痛和痒,裴颂很清楚,他手上的疤痕在小时候每一个晚上都痒的他睡不着,后来筑基后才好起来。
那种痛痒是药膏止不了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把药膏拿来,我再多涂点试试。”
“好。”裴颂起身将桌子上的那瓶药膏拿了过去,打开盖子递给她。
她坐起来,黑色的长发垂在素色的里衣上。
她没接药膏,只是将黑发挽到身前,低下头,伸手直接从裴颂的手里挖药膏。
裴颂看见她并拢的双指挖出了白色的药膏,慢慢涂抹着她后颈上长长的疤痕。
药膏味和那股熟悉的月桂花香从她颈后散发出来,像灌了裴颂一口酒似的,令他不自觉身体和伤口发烫。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指慌忙移开,可脑子里全是她在温泉室中并拢双指抚摸他伤口的画面,她会故意弄痛他,又会很温柔,探进他伤口时他简直是……要死了……
伤口又起了症状,他几乎屏住呼吸仓皇的将药膏放在她床边,快步退回了炉子旁,低头假装忙碌地翻动炉子里的炭火,脸被熏得很热,心里在一遍遍想:他是怎么了?疯了吧?他的身体疯了、病了,一靠近她就失控地起反应,像个法情的畜生。
火光跳动着照亮他的脸,也照亮桌子上师父的灵牌。
他抬头看着那灵牌,一遍一遍的警告自己:师父在看着你,你是这么照顾师父发妻的吗?
“裴颂。”师母突然叫了他一声。
像一道雷劈进他身体里似得,他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她。
她坐在床边,黑发素衣,美得惊心动魄。
“怎么了?”她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他:“魔怔了似得。”
他是魔怔了。
裴颂低头接过药膏,根本不敢去看她,只干干哑哑的说:“师母睡吧,我看着炉子。”
他听见窸窣的声音,知道是她躺下了,她的气味实在太浓郁了,让他手指开始发抖。
怕被她看出来异样,裴颂靠近一点,在她的床边设下了结界,用修为驱散潮气,包裹着她,迫切地希望她快睡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见了她细密的呼吸声,是睡着了吗?
他才敢偷偷去看她,看见她侧身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裴颂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伤口带起来的这股子酥痒感压下去。
炉子烤着他,却没办法烤干湿漉漉的伤口。
房间里是她的气味,她的呼吸。
裴颂在漆黑中久久地凝视着她——她柔软的黑发,白皙的侧脸,压在脸颊下细细的手背,绯红的唇珠……
只是看着她,他的伤口就在潮湿。
他的手不自觉压在伤口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吸。
外面猛然闪过了一道闷雷,他在闷雷中浑身是汗地惊醒过来,扭头看向桌上的灵牌,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他在做什么?
……
这一夜,宋斐然涂了药膏后居然睡着了,睡得还可以。
等再醒,外面雨停了,天光大亮。
裴颂却不在房间里,桌子上留了早饭和一张纸条。
宋斐然坐在桌边,看了一眼纸条,是裴颂留的,上面写他下山去找房子,很快回来,让她别离开药庐。
她丢下纸条,边吃早饭边拿出了玉指环,这里面藏着万剑宗只有宗主才可以修炼的无上心法。
想要打开玉指环查看里面的无上心法至少得是元婴期。
她现在虽然采补了裴颂的修为,但没有灵根,就算想办法打开玉指环查看心法,也无法修炼。
她当然可以利用裴颂杀了宋问道拿回自己的灵根,但只是这样远远不够,她要她的“父亲”亲手把灵根挖出来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