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74)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圣人并非想要反悔,而是不知怎么的,想要让郗归来帮他行一场反间计。
时隔多日之后,郗归还是觉得当日的情形很是荒唐。
圣人深恶郗岑,自然也不喜欢与郗岑面容肖似、过从甚密的郗归。
可召见之时,他却和气得像个毫无芥蒂的邻家兄长一般,先是关怀了一番郗归的身体,然后又摆出一副很难为情的模样,对着郗归开口道歉。
“当初庆阳进宫,让母后给她和王家七郎指婚,朕那时便已觉得不妥,只是庆阳说此事是谢侍中的主意,朕便也不好多加阻拦。”
郗归垂首听着,并未接话。
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后来朕听人说,七郎也不情愿这桩婚事,为此还自伤一腿。唉,七郎那样的俊秀之人,朕实在痛心。”
王贻之伤腿之事,郗归倒是头一次听说。
她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态,面容带上几分痛色,内心却是冷嗤一声。
王贻之永远都不知道争取,他总是这样软弱,一旦父母兄长下定了主意,他便不敢反抗,最多就是闹闹脾气使使性子。
与庆阳公主成婚后,王贻之屡屡闹得家宅不宁,甚至闹到了宫中。
他这样做,看似是在反抗,其实不过是无用的发泄罢了。
他不敢执剑面向任何人,所以永远不会被人当作真正的对手,只是棋盘上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对象。
即使自伤一腿,落了病根,也还是不得不与庆阳公主结为夫妇。
郗归嫌弃王贻之,但也有几分可怜他。
对于早已离开琅琊王氏的郗归而言,王贻之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可怜虫罢了。
但圣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于是郗归假意收敛了惊痛之色,迟疑着答道:“臣女听说,庆阳公主已有孕三月余——”
“唉,那算不得什么。”圣人摆手说道,“当初琅琊王氏逼着七郎尚主,庆阳这才有了孩子。要我说,由来是男子喜新妇,女子念旧夫。桓阳已死,桓氏若安分守己,朕自然不会追究,可庆阳却自作主张地离了婚,又找谢侍中敲定了再嫁之事。依朕看来,她实在不必如此。如今七郎闹成这样,她就算生了孩子,又焉能和美?还不如回荆州去。”
郗归飞快地抬头,觑了一眼圣人的神色,仿佛是在探寻他言语的真实性,心中却颇为不屑。
说什么“女子念旧夫”,不过是自大男子的想当然罢了。
这些男人总觉得,女人生来便追寻情爱,他们享受女子的爱慕,却又瞧不起这些仅仅盘桓于后宅之中的情义,随时都能将之弃如敝履。
这也便罢了,可这位当今圣人,竟然还要利用这所谓女子对旧爱的依恋,来算计她、利用她,乃至于以一种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她。
“人生天地间,各有各的缘法。公主与王家郎君既然结为连理,想来自是有缘分在的,焉知往后不会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如胶似漆?”圣人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用一种教导似的语气说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夫妻相处,便如同君臣一般,阴阳易位、乾坤倒置,从来都不能长久。若是人不对,抑或是人所处的位置不对,那纵是有泼天的缘分,也难成恩爱夫妻。依朕看,你与七郎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缘分。”
抛却最后一句不提,这番话前面几句倒有些打破郗归对于这位心思狭隘的君主的认知,只不过,纵然他想要恢复王权,却心思阴毒、手段浅薄,只能让人瞧他不起。
她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丝毫没有显现出来,只是略带遗憾地说道:“使君自有妇,罗敷将有夫,还请圣人莫要再提。”
圣人见郗归始终不肯透露出想与王贻之复婚的意愿,更不见对谢瑾的憎恨,不由急了几分。
他转了转扳指,咬牙下了决心,开门见山地说道:“若非谢瑾从中阻挠,你与七郎如何会落到这般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的境地。《陌上桑》中的使君,虽钟情罗敷,却并未行强取豪夺之事。可谢瑾却害你兄长,毁你婚姻,又逼你嫁与他为妻。郗归,你当真甘心吗?甘心就这么嫁给这个害了郗岑、又接着害你的人吗?”
郗归没有说话,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如果谢瑾是她的杀兄仇人,那么背信弃义、未行禅让之事的先帝难道不也是?
倘若说谢瑾毁了她的婚姻,背靠皇室的庆阳公主难道就完全无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