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339)
郗如可以不喜欢她的母亲,可她作为长辈,却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进行诋毁。
可郗如却并未善罢甘休,仿佛一定要问出个结果似的。
她说:“姑母,您上次问我是不是瞧不起她?我难道不该瞧不起她吗?她这一生,几乎仅仅为了那所谓的爱情而活。可这爱情对于父亲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郗如看得很清楚:“父亲心中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对他而言,无论是郗氏的荣耀,还是江左的安危、北府的将士,都比妻儿、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母亲总说父亲对她好,可他只是尽到了他觉得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无论谁嫁给他,他都会对那个人好。”
“姑母,让我觉得难受的,不仅仅是母亲对于将士们的漠视,更是她十多年来放弃所有而全力投入其中的这段爱情,根本就是一个不公的存在。”
“她甘愿将一切奉献给父亲,为此,甚至在许多其他方面显得自私。可对于父亲而言,母亲只是她生活中极微小的一部分,她不懂他的家国大义,不懂他的满腔抱负,不懂他的拼搏究竟是为了什么。”
郗如冷笑着说道:“当然,他并不在意她懂不懂,因为他根本就瞧不起她!”
第184章 阴阳
郗归因郗如的敏锐而吃惊了一霎, 这惊讶很快就变为欣慰,令她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了笑意。
在郗如身上,她真正看到了教育的力量。
纵然江左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可却依旧在灌溉之下, 长出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青葱玉树。
这几年来, 郗如一直在改变。
她日复一日地, 从之前那个本能地趋利避害、只想讨好大人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有主见、有抱负的人。
纵使仍有偏激固执的时候, 可却能够清警地觉察到, 在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之下, 女性与男性各自的处境。
她就像从前所说过的那样,在一点点拿开遮蔽自己双眼的那片叶子。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这个孩子甚至比郗归本人更加尖锐。
郗归并不会因这尖锐而心生不快。
相反地, 她深知“矫枉必须过正, 不过正不能矫枉”的道理, 知晓对江左这样的时代而言,这“尖锐”是多么地难能可贵。
她微笑着注视郗如, 心中仿佛流过了一汩涓涓的暖流, 令她那因司马恒的肆意妄为而微凉的内心, 重归熨帖与温和。
“阿如,你说得很对。”郗归将郗如拉到跟前,与她四目相对,“这世道就是如此地不公。男子和女子同生于世,可却自落草的那刻起, 就被区分出‘弄璋’与‘弄瓦’的不同命运, 一者‘载寝之床’,一者‘载寝之地’。往后的日子里, 更是要见证和承受这世间的无数差异与参差。”
“你的母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不知道也不相信还有其他道路可走。她的可怜、可恨与可悲,只是这世间无数女子惨淡生活的一个小小映射。”
“阿如,这世上的不公太多了。有人清醒地痛苦,有人茫然地沉沦。甚至不仅仅女人的荣辱寄托于一个男人,千百年来,就连那些男人的荣辱,也往往只能寄托于主上,寄托于君王。如若不然,三闾大夫又何必援香草美人为辞呢?”
“许多年来,人们给这一切不公赋予了一个名字,叫作阴阳。天地、日月、寒暑、君臣、夫妇、男女,无不被划分出了阴阳的区别。”
“这是一个变动不居的概念。一个男人,当他是丈夫时,便是夫妇之中的阳。可当他成为臣子,便又成了阴。就譬如凤凰一词中,雄者为凤,雌者为凰。可于龙凤的概念中,凤便只能屈居龙下。”
“然而,在这个庞大的体系之中,女性总是处于‘阴’的位置。那些掌握话语权的人,一代一代地把柔弱贞顺装饰为一种美德,让女子藉此在阴阳的体系中抬高身价。”
“可这毕竟只是一种虚伪的抬高。他们渲染内宅的重要性,仿佛女子安于内宅、执掌中馈,是与男人为官做宰、出将入相同样重要的事情。”
“可是,谁都知道,这并不对等。”
“男人在官场上、在家庭之外所获得的一切,使他们天然地取得了‘命令’的资本,而女人的‘劳苦’却永远都换不来‘功高’,她们的付出往往被认为没有价值。”
“事实上,并非她们的劳动没有价值,而是这价值被转移到了男人身上,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