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208)
好在平叛的主战场并非吴兴,郗途带着军队,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歼灭战,彻底消灭吴兴郡中的叛军主力后,便禀了郗归,让高权前往吴兴略阵,自己则继续回会稽,在这片孙志叛军最为猖狂的土地之上,接着开展平叛和剿匪的工作。
宋和原系郗岑门生,对于郗氏兄弟间的不和,他向来心知肚明,是以识趣地不往郗途跟前凑,只着手处理吴兴的政务工作,凡与军务有关的,则统统由高权处置,从不插手半分,也便与郗途没有什么往来。
可今日,他竟然罕见地拿着郗归的名帖,亲自到了郗途的大营之中。
对此,郗途实在不能不感到奇怪——吴兴不会是出事了吧?不应该啊,若是出事,自有军中斥候传信,又怎会是宋和过来?
他先让黄池抓紧上药,又命侍卫传令出去,速请宋和进来,接着问先前通报的那人:“那宋姓郎君神色如何?看着可慌张?”
护卫摇了摇头:“卑职瞧着,宋郎君很是沉着,并无急色。”
“这就怪了——”
郗途还要再问,耳畔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陡然间收了声音,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黄池正要抱怨郗途不配合他上药,却见营帐被从外面掀开,护卫带着一名长身玉立的读书人走了进来。
宋和天生一副好相貌,佛寺的生活为他提供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也磨练出了他的君子气度,以至于此时一走进营帐,便以这样一种君子如玉的气质,将黄池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宋和同样看到了这位胡须斑白的老者,以及他手中的绷带和伤药。
“将军,您受伤了?”宋和虽然这样问道,但却并无明显的关切焦急之色——既然大家都对彼此的关系心知肚明,那便不必平白伪装,假作关心,反倒惹人轻看了。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移到了郗途脸上,似乎是在分辨他的气色好坏,思量着这伤情会不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产生影响。
“无妨,不过小伤罢了。”
郗途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臂,好教黄池的绷带绕过肋侧,稳当地固定在他的背部。
宋和顺着郗途的动作看去,入目所及的,是他被晒得微黑的皮肤,他臂间胸前有力的肌肉,以及他身上色泽暗沉的累累伤痕。
这是郗岑死后的一年多以来,宋和第一次看到郗途。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郗途竟与郗岑生得如此相像——是啊,既然郗归与郗岑是那样地相像,那与郗归一母同胞的郗途,又会与他们有多少差别呢?
从前郗途长久地在建康做官,谨守着属于儒家子弟的那一套条条框框,清醒,克制,守礼,既不与那些放纵的世家子弟同流,也不愿与离经叛道的郗岑为伍。
正是这气质的作用,使他与郗岑、郗归之间,隔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宛如两家人似的,分立于沟壑的两侧。
可如今的郗途,却踞坐于营帐之内。
这营帐带着汗水的气息,混杂着鲜血的味道,旁边还放着一套换下来的盔甲,和一柄泛着寒光的长/枪。
而郗途正带着一道道斑驳的伤疤,坐在一封封军报之后,审视地朝他看来。
有那么一瞬间,宋和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桓阳第二次北伐时的军帐,看到了那个磨刀霍霍想要收复二京的郗岑。
但郗途终究不是郗岑。
他冷静,克制,沉稳,像一汪静水,一块山石,可郗岑却永远卓荦不羁,永远意气风发,宛如一团永生永世也不会熄灭的火焰,直到临死之前,也依旧是高傲的,直将那已然微弱的光芒燃烧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帐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黄池见此情状,麻利地收拾药箱,退出了中军营帐。
郗途则因宋和的片刻失神而感到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宋和一直是个滴水不露的缜密之人,从不允许自己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面前失态。
不过,他纵使诧异,却并不打算关心宋和,而是轻咳了声,公事公办地问起了正事:“吴兴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来会稽?”
宋和听了这话,收敛神色,拱手答道:“将军,这些时日以来,吴兴分田之事一直都还算顺利,只是今日却遇到了一桩棘手之事,在下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是以与高将军商议之后,前来请将军的示下。”
郗途皱了皱眉:“政务上的事,自有女郎的条陈可以遵照。即便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也该去请示女郎。你来此找我,又能有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