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44)
清谈当日,顾信于众目睽睽之下,援《韩非子·说疑》篇以为论,大斥权臣之害,将侨姓世家与吴姓世族共同比作江左的蠹虫,认为他们“朋党比周以事其君,隐正道而行私曲,上逼君,下乱治”3,可谓国之大贼。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顾家长辈惊恐异常,深恨顾信这无异于背叛的出格之举,郗岑却慷慨大笑,亲自为顾信倒了一樽酒,很是赏识这个年轻人的气概。
就这样,顾信虽未成为郗岑的妹婿,却当场拜了郗岑为师,随他一道回了荆州。
往后的日子里,顾信宛如最忠实的信徒一般,随着郗岑密谋废立,东奔西走,只盼着改朝换代之后,能够改革吏治,还天下百姓一个政治清明。
可谁都没有想到,先帝弥留之际,谢瑾竟与王平之夜叩宫门,以至于遗诏一改再改,彻底粉碎了桓阳通过禅让之举登基的谋算。
就连建康城外的大军,也在谢瑾与王平之的巧舌如簧下,被桓阳遣回了上游。
顾信真的好恨,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有机会实现心中满腔的抱负。
可就是这一点点,却让他们所有人都功败垂成,饮恨而归。
荆州的大军是桓阳的兵马,他们既不属于郗岑,也不属于顾信。
所以郗岑和顾信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摧毁,从此一败不起。
郗岑病逝之后,顾信心如死灰,任由顾氏将其绑回吴郡。
从此深居山野,做了居士,再不过问世间事。
去年郗归接手北府军后,派了几队人前往吴郡、吴兴、会稽三地经商,同时也命人暗中打探顾信的消息。
直到北府军在江北连战连捷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顾信才终于露面。
前次失败的惨痛教训,让顾信深深明白了军队的重要性。
这一次,他不会再将希望寄托于上层,而是要像郗归信中所说的那样,发动三吴地区数十万的贫民、部曲,和他们一起成为推翻这个肮脏世界的骁勇战士。
几个月来,他离开深山,拿着顾氏的银钱,买粮施粥,四处走访,了解下民们的所急所需,在吴郡乡村中团结起了一批悍勇的势力。
顾氏长辈不明内情,认为顾信施粥施药的举措也算是为家族收买人心,不过是多花几个银钱罢了,怎么都好过他成日幽居山中,害得家中老人担心。
就这样,顾信与郗归月月通信,为郗归带来与商户们不同视角的三吴消息。
前些日子,郗归听说了上虞县令偏袒世族、枉杀良民之事后,先是给谢瑾递了信,让其督促王定之好生约束下属。
而后又给顾信送了急信,让他想办法从中斡旋,以免此事越闹越大,引发祸患,只是至今犹未收到回复。
南烛听到郗归发问,飞快地在心中盘算了下,开口答道:“算算日子,顾信的回信也该到了。”
郗归叹了口气:“也不知上虞之事究竟如何了。”
大雨还未落下,顾信的回函便到了府衙,在渡口等候消息的仆役匆匆跑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女郎,大事不好了,会稽下大雪了!”
“什么?”郗归一个踉跄,险些从阶上跌落下去。
南烛险险扶住郗归,后怕地道了句“女郎当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郗归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这个消息无比荒谬。
“四月初三。”南烛小声回答,心中亦是压抑不住的担忧惊恐。
四月已是孟夏之节,今年并无闰月,会稽又没有十分巍峨的高山,如何竟能有大雪落下?
无外乎仆役如此惊恐,实在是江左去汉不远,天人感应之说尚且深入人心。
对于此时的士人百姓而言,如此异常的天象,定然是上天对人间发出的预警与谴告。
三吴平民本就不易,今春天气严寒,更易造成饥馁,是以百姓们无不期盼夏天的到来,好摆脱这接连几个月的湿冷。
如今大雪落下,贫民百姓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再加上此前上虞县令滥杀平民的风波,若是有人借着灾异之名推波助澜,恐怕会酿成大祸。
郗归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一时竟有些支撑不住。
自郗岑走后,她便有了心悸之症,平日里好生休养,倒也没有什么妨碍,只是一旦接连休息不好、或是情绪起伏太大,便会觉得心口不舒服。
南烛见郗归蹙眉闭眼,面有不适,立即扶着她坐下,让小丫头们去煮桂枝加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