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隻見劉傢的小姐跪在地板上，身邊一盞快要燃盡的油燈，照出瞭哀戚的側影——她一隻手死捂著臉哭個不停，她身邊是散落一地的金銀珠寶，另一隻垂地的手上緊捏著一沓寫滿字的信紙。

“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麼瞭？”

夥計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地上的金錠子，問話時連頭也不帶扭的。

幾句重複的話問下來，夥計沒聽見劉傢的小姐回話，卻聽見樓下的住客大聲嚷嚷著氣話。

夥計大約也是思忖瞭一番，然後趁著黑，偷偷摸摸順走瞭兩三塊大金元寶。

雖然他眼裡頭還依依不舍地死死盯著其他的珠寶，但也隻是這樣盯著，一步一退地出瞭房間，便轉頭一邊小跑著下樓，一邊不客氣地回懟著客人，叫他們別因為一點兒哭聲就把自己當個爺一樣的吵。

上山

我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一地的金銀珠寶，一座巴掌大的純金打造的觀世音菩薩像，就落在哭泣的劉傢小姐的腳邊，距離我不過兩三步遠的位置。

我走近一瞧，裹著菩薩像的佈帛和店小二說得是一個花色，那富商果然被她們母女二人給謀瞭財。

我實在不明白劉傢小姐為什麼癱坐在這裡哭泣，心裡隱隱覺得奇怪，就邁開步子朝裡間走去。

繞過半展的屏風，夜色中，我頭一眼就望見瞭一隻懸在半空中的繡鞋小腳。

我渾身一震，驚惶得連連後退，慌亂中卻不小心踩到瞭一串滾圓的珠子，撲通一聲，後仰倒地，摔得我的尾巴跟兒生疼。

我揉著屁股，好巧不巧得擡頭一瞧，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正吊在房梁上，脖子被一根腰帶拉成瞭折斷的兩段，像極瞭昨天那截被拔瞭毛的、光禿禿的雞脖子。

我張大瞭嘴巴，喉嚨裡卻像卡進瞭石塊，想叫但叫出不聲來。

我望著懸空的兩隻腳，再不敢去看那張慘死的臉。突然之間，我的腦袋裡一陣激靈，目光平移至女鬼身後的空床上——

富商去哪兒瞭？

他不在這個房間！

一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全身打瞭個寒顫，不等我多想，便手腳並用地爬瞭起來，腳步顛三倒四地跑去瞭左手邊的天字號房。

房門果然沒關。

我哆哆嗦嗦地推開房門，瞬時間，一股怪異的腥氣就撲鼻而來。

我從前從沒見過什麼屍體，也從沒聞到過死人的血腥味，第一次聞到，我心裡的第一反應居然就是——那人必定是死瞭。

我扶著房門，返嘔瞭好一陣子。

等到不再犯惡心瞭，可我還是無法踏出步子。一旦我腦袋裡有瞭進去瞧一瞧的念頭，我的喉管裡，就會不受控制地擠出幾聲發顫到走調的倒吸聲。

可我最終還是走進瞭裡間，因為……我想起瞭父親，想到瞭我傢被扣下的房契和地契……

我躲在濺血的屏風後面，看見胸前被砍進一把利斧的富商，我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又看著流到滿地都是的血……

殺人瞭……

殺人瞭！

劉傢母女不隻謀瞭財，還害瞭命……

她們要殺人償命……

我的腦子裡不斷重複著這些話，身體便比頭腦先行瞭一步。

我返回到隔壁房間，劉傢小姐已不見瞭蹤影。我快步走到裡間，心裡怕得要命，眼睛依舊不敢看面前的吊死鬼。

我記得劉老太會把幾枚重要的鑰匙藏在身上，我嘴裡絮絮叨叨地念著“失禮瞭，失禮瞭”，趕緊搭瞭把凳子踩上去，手裡加快動作翻找著鑰匙。

拿到瞭該拿的東西，我的腳步愈發快得趕向後院，我記得劉傢母女住在北邊的院裡，便一刻也不敢耽誤地擠進西邊的墻縫小道裡，想抄一處近路。

我剛穿過小道，把店裡夥計們住的小院甩在身後，隻聽“嗵”地一聲，如同巨石落水砸出的一般。

不多久，亂糟糟的腳步聲一齊湧進瞭東院。

我無比慶幸地喘瞭一聲粗氣，連忙溜進北院裡到處翻找。唯一一間上瞭幾道鎖的房間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很快找瞭我傢的房契和地契，又燒毀瞭我簽下瞭的那張工契。

返回東院時，我看見井口那邊圍瞭一圈的人，吵吵嚷嚷地像是撈出瞭什麼不得瞭的東西。

我隨便攔瞭一個夥計一問，才知道剛剛是劉傢的小姐投瞭井，如今撈上來的已然是具屍體瞭。

我聽他又說，剛才幾個夥計跑去衙門報官瞭，心中不由得驚慌失措起來，匆匆敷衍瞭幾句脫身，趕著趕著打包瞭一些隨身物品就往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