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先說聲：

再見啊，宋星。

畫的投名狀（二十）

是夜, 教室裡。

窗外的黑如沼澤般深沉粘稠，溫念靠在椅背上，側頭靜靜看著。

在她身旁, 兩張桌子拼成瞭張狹長的床，宋星蓋著兩人的外套躺在上面，睡得很熟。

她們的夜晚是輪班制。

手機電量告危，但兩人都沒再糾結這個，畢竟很快就要結束瞭。

希望藝術學校，其存在的目的不是為瞭複活溫甜, 而是複刻溫甜的能力。

“我們即將回傢！我們終將回傢！！！”

“你們的畫沒有創造力和生命力。”

“崇德鎮和蒙特鎮的都是由溫甜的畫誕生的……”

他們要借著這能力，重建吉祥村。

並且這些下等人還抱著某種希冀——重建後的吉祥村, 階級會重洗。

否則他們費這麼大勁回去過苦日子？

代表作, 實際上就是指溫甜的畫。

而隻有她見到過溫甜的那兩本練習冊, 所以她能複刻一張出來。

一旦這個邏輯鏈成立, 交出代表作的她，一定會被這裡留下，直到完成重建吉祥村。

所以溫甜會說：“你一定會死在這裡。”

不過這是唯一的解法。

溫念撣瞭撣身上的灰, 一轉頭, 猝不及防地和半掀開眼皮的宋星對上視線。

“現在早上四點。”溫念看瞭眼屏幕。

宋星迷迷瞪瞪的應瞭聲, 隨後晃晃腦袋坐起身，抱怨起失衡的生物鐘來。

她看瞭眼群消息，上面還停留在幾小時前段灼發送的信息，簡單四個字：“一切正常。”

宋星冷臉關閉手機，“到底是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她們在這裡擔驚受怕解謎, 那兩人卻全程劃水。

溫念撐著頭, 狀似隨意道：“可能是因為溫響吧。”

“啊？”宋星撓瞭兩下後腦勺，隨後嘆口氣, 說：“其實我覺得他不是人很久瞭，所以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百種思緒在溫念眸中流轉，最後她以種懷念故人的口吻，開口道：“其實，我哥是個脾氣挺差的人。”

哥？

宋星沒怎麼聽過溫念這麼稱呼溫響。

“我小時候非常喜歡……作死。傢裡定下的規矩十條我能違反八條，但仗著有三嬸撐腰，每次也能全身而退。

那會兒我跟溫響也不認識，直到有天，三嬸把他接瞭過來，說是給我當玩伴。當然，實際上來看管我的。我受不瞭這個，於是經常和他打架。”

宋星消化幾秒，不知道該先疑惑哪個，“你和溫響沒有血緣關系？”

溫念笑瞭聲，“有吧。隻是村裡的上等人都姓溫，我對這些親戚關系繞不清。”

宋星瞠目結舌，“你、你……”

“嗯。”溫念眨眨眼眸，“我是吉祥村的人。”

確切的說，溫念是從吉祥村逃出來的人。

記憶恢複隻不過是在須臾之間。

溫念暗嘆一聲方悠高明，她竟然有這麼厲害——美德公路不是真正的局，讓桃源鄉的人把他們送到希望藝術學校，才是真正的局。

為瞭讓她恢複記憶。

溫念還不及成人膝蓋高時，就已經是吉祥村內的明星瑰寶瞭。她看不起身邊的任何人，包括溫響，同樣包括照顧她的三嬸。

直到她闖進瞭吉祥村內的絕對禁地。

那裡面有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連著像管子一樣的東西，直通地底。

那是她的母親。

母親讓她看到瞭她的未來——同樣的被綁在這暗無天日的禁地裡，為吉祥村供給養分。

而溫念的父親，連最後一絲血肉也已經被抽幹，徹底消失在瞭這裡。

——犧牲。

——吉祥村內的人，要為瞭吉祥村赴湯蹈火。

溫念為母親作過的畫，從不是真實的場景，那在棺槨中的景象，甚至隻是她一個美好的想象。

母親死前告訴她：死無葬身之地，是我們這代血脈的歸宿。

一周後，時年七歲的溫念為吉祥村放瞭把火。

去你祖宗的歸宿！

火勢滔天，下等人忙著救火之際，溫念早已逃之夭夭。吉祥村上下幾乎沒人能想到，這看似驕縱自大的小孩，竟然完全清楚，無論抱著什麼心態繼續留下，都是死路一條。

隻有溫響能找到她。

早在溫念出生以前，吉祥村就為她謀好瞭能追蹤她行蹤的狗，並刻意培養溫響極度憎惡溫念的性格，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