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幻的神色仿佛吃到了一坨大粪，卡在喉咙口，恶心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慌乱恐惧之余险些跪了下来，所幸手中的圣旨给了他一半的骨气。

他颤颤巍巍将圣旨双手交到顾淮孑手中，然后老实捂着胸口咽下哑巴亏，低头退到角落。

喻承偷偷嗤笑，乔吟在边上眉头紧蹙。

顾淮孑静静地阅览圣旨，圣旨之中提及有人举报“乔鸣”身份作假之事，命左州上级官员严查，同时由高末督查。

话里话外都是套路，父皇受其蛊惑至极。若他仅有御史这一身份，怕是真要受高末桎梏。

高末悄悄抹了把汗，好在自己多留一手，未将后路堵死。

顾淮孑收起圣旨，沖着高末礼貌点头。“既然陛下有旨，那两日后开堂公审，公公便一同协理吧。今日手下莽撞多有得罪，还请公公见谅。”

“不敢不敢。那杂家……奴才便先告退了。”

高末谦卑地不像话，丝毫不敢再追究乔吟的责任，像是被人抓住了什麽要命的把柄，嚣张气焰蕩然无存。

顾淮孑安排两名衙役护送他回城西的老宅，他也是笑着道谢。

乔吟沉思当场迟迟没有回神，连顾淮孑接近都没有意识到。顾淮孑取下她手中的银簪，她才难言地转过来。

大人当着她的面，用自己的纯白的衣角将血迹擦净。

“没收了，以后只带这个。”

乔吟的手心被搁下一支白玉簪，质地细腻圆润光滑，不带一点锋利，磕碰亦碎，一点也不适合做武器。

这样的东西，只为装饰。

金牌女师爷

乔吟捧着手心静躺的白玉簪，温润顺滑的弧度不作特殊雕塑，比冰冷透骨的银簪要略带温存，尾部钻出小孔，用蚕丝系了一颗朱砂镂空避邪珠，散着淡淡的木质香。

堂上衆人皆已悄然散去独留自己。

她身上穿的是粗镐棉麻暗白色丧服，散发未戴装饰，尚未完全洗净的彩面薄薄的一层牢固涂在脸上，整体一看有着莫名的滑稽，随即而来的是无处遮挡的忧伤。

今日本该是自己的生辰，也该是高末的死祭。

八月初十。

再有几日便至中秋。

重生后的第一次生辰不能返家，第一次中秋不在家人身旁。

曾经经历的苦难日，只要父母兄长尚存，无论多苦多难，都会笑对人生。后来孤身独步，再也没有记起哪年哪月，唯一温暖的日子化作了最不想回顾的过去。

乔吟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被不可预料的事件与人打破。而这事件与人，是她汲汲所求的微光。

露天的空地中日光投射而下，暖阳映在大地鲜豔地生长，投射过双颊微微泛红，耳边传来老吏的叮咛。

“朝着光，有光就不用怕。”

贼人如今就在眼前，一切都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两日后的公审纵使杀不了他，也定要让他蜕却一层皮来。

乔吟重新打起精神，沉默着用发簪将散落的齐肩乌发盘起，红珠轻轻垂落，随着步履慢慢摇晃。

她重新整理左州相关资料，誊抄卷书一一梳理细节，铁匠一直守在身旁，费心地帮她寻来清洗彩面的药物，每日定时定点将盛着温水的脸盆端到她面前。

乔吟屡屡欲言又止，她不欲继续欺骗铁匠师父，又担心告诉他真相会影响公审，一时一拖再拖。

到了公审日，铁匠依旧寸步不离跟紧乔吟，拖着不知从何处借来的一辆小车，帮她将所有书证资料放置其中，省下乔吟费力的功夫。

出门拐角再见喻承，这还是他们离开地下城之后的第一次碰头。

喻承端着一只茶碗等她良久，“拿着。”

“什麽？”乔吟莫名其妙地接过茶碗，两日过去勉强可以发声，虽然听上去依旧像极乌鸦哭嚎。

“药。不知道管不管用，我试过了没毒，能喝。”

乔吟听他解释，没有半点防备之意一口干下。喻承越见她信任如此，心头越是发虚，想起自己前阵子对她颇有误解，担心她弑杀忧心她僞装，实是不像话。

“阿吟，喻大哥呢，得跟你承认个错误。”

喻承搓着常年拿剑的糙手，想起公子的嘱咐，他们终是一路携行之人，不可暗自生了嫌隙不作辩白。

“上回你我多有争执，实是我固执己见，真真是君子可伤小人难防。再加上那个乔家的妹子假扮成你的样子套话，扭扭捏捏怪膈应的，我这难免动了要扔下你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