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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还很年幼,长得又瘦又小,不能去弹琴跳舞讨好客人,就被安排在歌楼里洗衣服。水寒刺骨,她的手也像现在这麽疼,眼泪鼻涕在脸上凝成了冰,形形色色的人走过来又走过去,所有人都在笑着,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哭。
许照蕴曾尽力地向她描述宫中生活有多麽繁华富丽,如果得到皇帝的宠爱,会过上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许缨络其实很难想象那些场面,更别提心生向往,但谁让那是许照蕴的愿望呢?他把自己从雪地泥潭里带出来,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许照蕴为了那个美梦而提前兑给她的奖赏。
为了不回到雪地里,她任凭许照蕴打扮装饰,按照他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向那位九五之尊,结果装出来的凤凰果然不长久,一阵风就把她吹回了原型。
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只飞不高也飞不远,困在穷冬里茍延残喘的麻雀而已。
一双黑靴在她身边驻足片刻,旋即又举步远去。她耳朵里灌满了风声,听不清他们说了什麽,不过猜也能猜到大概,想必是被德妃的名号吓退了吧。
可没过多久,那双黑靴去而複返,这回却谨慎地落在了一个人后面——那是一双几乎没沾丁点灰尘的云头履,托着织锦的紫色裙摆,连落在上面的雪都是干净的。
是后宫的哪个妃子吗?
她迟钝地思考着,然后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落了下来,替她拂去了眉眼上的积雪,旋即叹息似的轻声安慰:“别哭了,眼泪都结冰了。”
……被注意到了吗?
她视线模糊,耳畔嘈杂,手足冻僵至麻木,偏偏嗅觉出奇地灵敏,闻见了那个人袖中的淡淡香气。
许缨络在家时学过调香,对大部分香料都有印象,但一时间却很难形容这种味道,仿佛是埋在雪里的檀香,又像是大片鲜花烧成了灰。
闻禅垂眸注视着许缨络的白里透青却仍然美貌惊人的面孔,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会出其不意地被她惊豔。
她此时和闻禅的年纪差不多,还没有后来万千恩宠养出来的骄矜豔丽,面容尚带稚气,眼睛明亮清澈,望着人时有种小动物般的天真神色。
裴如凇的眼睛没她大,少了天生的妩媚,但更为秀丽修长……闻禅想起他的脸,有点讪讪地收回手,假装自己什麽也没干,不疾不徐地吩咐:“起来吧,跪这麽久也够了。大冷的天,别再冻出毛病来。”
许缨络的侍女金铃险些哭出声来,手忙脚乱地试图搀扶她起来:“昭仪,昭仪,咱们可以回去了……”
她手中忽然一沉,没能扶住许缨络,惊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失去意识,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栽倒……正正好好扑进了持明公主及时伸过来的臂弯中。
闻禅:“啊。”
所有人:“……”
公主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身后衆人:“都给我作证,是她自己倒下来的!”
飞星以袖掩口,故作惊讶:“可是刚才摸脸了呀。”
纤云点点头:“摸脸了哦。”
程玄确认:“摸了。”
闻禅:“……”
第40章 缨络
梦中的身影时隐时现, 有人在哭,有人在骂,各种各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 或是迷离, 或是鄙夷, 只有那种灰烬般的香气一直萦绕在她的梦里, 就像香气的主人一样,淡漠而悲悯地注视着她。
好奇怪,为什麽要可怜我?
为什麽只是被她这样看着, 就觉得平生委屈都涌上心头,想要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
许缨络从昏睡中睁开眼睛, 看见了陌生而华美的帐顶,绣着工笔的四时花卉。身上的被子有一点重, 但在冬天里温暖得刚好,她试着活动四肢,感觉到膝盖上敷了厚厚的药膏, 艾草浓郁的味道彻底掩盖了那股梦幻般的特殊香气。
隔着一层轻绡帘帐, 她看见金铃坐在床尾, 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房中很安静,偶尔传来炭火轻微的爆裂声,但一切陈设都与她居住的莲风堂迥异, 清楚地提醒着她:这是在别人的地界上。
许缨络才入宫不久, 后宫人还没认全, 又因独得圣宠, 非但没结交到朋友,反而已经无形中得罪了很多人。她一时想不起会有谁这麽好心, 披头散发地坐起来,挣扎着準备下床。金铃被她的动静蓦然惊醒,慌忙过来搀扶她:“昭仪,您腿上还敷着药,太医说要静养,不好随意走动的……”
许缨络紧紧攥住她细瘦的手腕,恐慌之下力道大得生疼:“这是哪里?谁把我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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