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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铉眼含热泪,重重地一头磕了下去:“但凭殿下吩咐!”
初见与告别,隔着漫漫年岁,他都是这样匍匐在公主脚下,像那些被抛弃在园圃外的花枝,用尽了全部力气,还是没有让她看到盛放的结局。
闻禅低头,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里。
和宫殿里疯癫绝望的大哭大闹截然不同,她哭得极其安静,只有肩头在轻轻颤抖,可裴如凇觉得整间屋子都被她的伤心淹没了。
等了一会儿,他决定做个识趣的人,把空间留给公主。正打算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时,闻禅却已经收住了情绪,擦干眼泪,冷静地问他:“裴侍郎接下来有什麽计划?我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你招来麻烦?”
裴如凇眼里掠过一丝欣慰之意:“殿下不愧清修多年,心性坚定远胜常人。
“兆京如今被相归海握在手中,他一心想笼络前朝官员,又怕有人暗中反叛,所以在城中布满了眼线,同时紧守城门,不许士庶官民出入。相归海手下的谋臣阿布格心机深沉、狡猾多疑,他一直在设法试探臣,这所院子藏得了殿下一时,但绝非长久之计。”
闻禅点了点头。
“逃离兆京的唯一机会是十日后的登基大典。相归海会在城外淩霄台祭天行礼,文武百官皆需随行,届时殿下可以装扮成车夫仆役,随臣一道出城。”
“这座院子曾是臣母居所,自家慈仙逝后一直空着,与大宅隔绝,看院子的是位哑婆婆,臣已安排她每日送饭。殿下若有别的吩咐,臣每日傍晚会过来一次……”
闻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皱眉问道:“你呢?”
裴如凇:“嗯?”
“你以后怎麽办?真打算投效相归海吗?”
裴如凇默然不语。
闻禅见他不说话,大约能猜出他的意思,心头像被人拧了一把:“我若逃出兆京,到江南投奔兄长,我死而複生的消息一旦传开,相归海会放过你吗?万一相归海没能蹦跶多久,来日天子还朝,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还请殿下务必善加珍重,”裴如凇平静地道,“王师北归之时,全靠殿下替臣求情了。”
闻禅:“……”
她没有从裴如凇那张脸上看出任何玩笑的神情,但这话要是真的就更让人来气了。生死关头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闻禅和裴如凇相识不久,却已经察觉到了他那端严冷淡的表象下潜藏着的疯狂底色。
“那你的家人妻儿呢?”闻禅不想跟他吵,换了个思路,“我逃出去后,能不能里应外合,设法营救你的家人?”
裴如凇摇了摇头:“多谢殿下了。臣没有成亲,无妻无子,家慈早逝,家父现在交州任上,尚且安全。裴氏亲族人数衆多,还有故交旧友,除非兆京光複,否则是救不过来的。”
闻禅在“那你就自己先逃”和“你是不是对朝廷没有信心”之间摇摆了半天,鬼使神差地问道:“裴侍郎你看起来,不太像是不好成亲的人啊?”
裴如凇:“……”
闻禅忙道:“冒犯了,一时口快,裴侍郎不必费……”
裴如凇忽然开口:“臣曾与钟州苏氏之女有过婚约,不料女方生母忽患重病去世,婚事耽搁了三年。三年后太子事败,苏氏全族流放,女眷没入掖庭,臣父受此案牵连,被贬谪至烟瘴之地,臣亦外放为官,此后诸事动蕩,便至如今。”
他四平八稳地解释完,发现闻禅正用一种“我全明白了”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得:“嗯?”
“你不会是想当驸马吧?”
裴如凇:“?”
闻禅抓住了关窍,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年纪轻轻就是四品高官,又是世家出身,还没有成亲,相归海为了拉拢你,最好的办法是许你一门好亲事,只要你能娶了他女儿,你们从此就牢牢绑在一条船上了。”
裴如凇:“……”
他被今天最荒唐的一段话逗笑了,尽管那笑意只是转瞬即逝,还是像月下昙花一样,惊豔了这个晦暗动蕩的夜晚。
他没有和闻禅解释什麽,只是从容温和地道:“不会有那种事的。”
不知为什麽,闻禅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点悲意,缥缈得好似幻觉。裴如凇收拾好粥碗,朝她略微颔首:“天晚了,殿下早些休息,臣先告退了。”
闻禅却还停留在那一闪而逝的余颤中,蓦然起身:“我送你——”
她在裴如凇疑惑的眼神里补上了后半句:“顺便透口气,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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