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去寻太后验证当年的实情了。”屋内安静半晌，乾安帝缓缓道，目光几近荒芜，“到最后，她想的依然是你。”

他还以为，她终于愿意见一见他了，却只看见她用自揭伤疤的方式，彻底斩断了他与太后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羁绊。

被这刀同样斩去的还有太后一直以来对他的身份压制，这是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他。

乾安帝自嘲，人总会对得不到的事物和情感念念不忘，母妃多精明，不曾对他回应半分，反倒叫他时时刻刻都念着这点好了。

话至此，乾安帝没再停留，身后，恭亲王在原地站了良久，对着他的背影施了一个大礼。

他们兄弟二人，山水不相逢，此生勿複见。

走出宗人府，习惯了里面的光线后，瞧着外头的天光，竟有些刺眼，梁忠义领着崔石毅迎上来，“陛下，逆党已经全部收押，恭亲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可要昭告……”

乾安帝擡手截断他的话头，“不急，主谋都已落网，他们翻不出什麽浪花来了，凡涉及此事的折子全部留中不发，明日朝会再议。”

崔石毅还要再说什麽，被梁忠义向后拉了拉，“陛下，该用午膳了。”

乾安帝看了眼日头，“摆驾吧。”

朱墙甬道内，梁忠义跟在龙辇后头，低声朝崔石毅苦口婆心道：“崔统领啊，你名字里带个石字就真成石头了不成？这次谋逆的恭亲王可是陛下亲兄长，陛下再厉害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日群臣休沐，也是陛下要消解一下心结，你怎麽这会儿了还往上钻？是生怕陛下气顺啊？”

今日休沐不是为了更好去抓朝臣的小辫子吗？崔石毅疑惑地看了眼梁忠义，陛下心硬如铁，与恭亲王关系又不算亲密，哪里就成心结了，多愁善感的明明是梁忠义自己，他不忍直视般移开目光，不再看梁忠义对着龙辇盛满怜惜的眼。

陛下将奏折留中不发显然也是有别的考量，这大太监感情未免充沛过头了，他默默离远了些。

龙辇过了宣泰殿，继续往北去，乾安帝掀开半闭的眼皮，看了眼重新站回身边的梁忠义，没有出声。

长乐宫里，虞子素正在煮古董羹，两口铜火锅内滚水沸腾，咕嘟咕嘟响着，水汽四溢。

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饮，主打一个任性。

宫里菜品讲究成双成对，火锅也得上两个，正好可以做成不同口味，一锅骨汤鲜香，一锅麻辣爽口，周围摆着菜碟，荤素搭配，色泽分明，看起来便很有食欲。

虞子素自己调着蘸碟，一边想：回头再找人打个烧烤架子，晚上还能在院子里吃烤肉。

另外，长乐宫虽然离御膳房不算远，但行宫回来就快到冬天了，拎着食盒走过来，虽然有保温夹层，还是可能影响食材口感，长乐宫这麽大，找皇帝建个小厨房应该没问题吧？

正好去行宫这段时间动工也不怕吵。

正想着，虞子素就听守门的小宫人通禀，陛下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个点过来，显然是準备一起吃午饭。

“今儿怎麽没叫人提前说一声？”虞子素忙让人先把火停一停，幸好食材还没下锅，她又叫宫人去御膳房那边喊人先备菜，桌上现在是按她一个人的饭量準备的，皇帝一会儿肯定要加菜的。

乾安帝没直接来斋殿，先去了西殿更衣，但没让虞子素等太久，他很快出现在门边。

“阿虞这会儿煮锅子？”乾安帝嗅着满殿香气，挑眉道，“这样反时令的吃法，朕还未曾见过。”

“陛下现在不就见到了。”虞子素笑着拉他坐下，吩咐旁边的宫人重新开火，“这锅刚热，正準备涮菜您就来了，陛下可有什麽想吃的？”

走近之后，铜炉上浮的汤底香气愈发霸道，尤其是辣锅，乾安帝本来没什麽胃口，这会儿闻着味儿却觉出点饿来，他喊来符宽，要了一堆荤菜，虞子素又添了几样绿叶菜，“陛下平日里偏食也就罢了，吃这个可不兴啊，小心上火。”

乾安帝沖符宽示意都加上，等人退下后，他回头问：“朕偏食？”

“当然！”听他语气怀疑，虞子素掰着指头道：“您吃肉不吃菜也就罢了，肉还只爱牛羊肉，配菜碰都不碰，不吃豆制品，尤其不爱吃豆腐和炖萝蔔，不仅挑菜，您还挑水果……”

听她越说越多，乾安帝摸了摸鼻子，开始反思自己表现地有那麽明显吗？

虞子素偷偷翻了个白眼，问她为什麽记得那麽清楚，自然是因为——口味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