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兴元年九月，怀孕五月的新后意外落胎，所有证据指向她。

周太妃目光重新聚焦，因为谋害皇嗣，她被打入冷宫，已经入了尚书房的大儿子直接搬去了皇子所，小儿子则被记在了皇后名下，她曾经以为这是皇后的报複，想让她也体会一下骨肉离散的痛苦，可冷静下来，却发现了问题。

“当年落胎后，娘娘发现自己不能再生育了吧，因此将计就计，把臣妾的小儿子抱到自己名下，若非十年前立太子时，二皇子沖动之下说漏了嘴，三皇子便真成了你亲生亲养的嫡子，哪怕后来真相暴露，真正的兇手姚贵妃伏罪，你依然干干净净，如此简单逆转颓势，一箭三雕，娘娘不愧是宋太师亲自养大的孩子。”

安静的大殿内，只剩下周太妃鼓掌的声音。

宋太后放下茶碗，缓声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哀家当年失了佑安，悲痛欲绝之下，哪还有什麽心力去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哀家确实冤枉了周姐姐，但当时是陛下将所有证据摆在了哀家面前，冤有头债有主，周姐姐莫要恨错了人。”

“娘娘不愿承认也无妨。”周太妃轻笑，“反正晏儿这一走，臣妾也没什麽好活的了，不过临死前有些话不吐不快，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要骗别人也就算了，希望太后娘娘别把自己也给骗过去了。”

“娘娘今日便当臣妾没来过吧。”周太妃施施然起身，“臣妾告退。”

她说着，当真扭身出了福宁殿。

宋太后目光追着她离开的背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乾安帝。

她霍然明白过来，周太妃那些话，原来并非要说与她听，话里多少真假也不重要，她只是想埋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临了还要用一个离间计，宋太后苦笑，周太妃还真是煞费苦心。

门外，乾安帝静静站在原地，只在周太妃路过时，低声喊了一句，“母妃。”

周太妃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大步离开了寿康宫。

乾安帝看着在日光下消失的人影，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又回头看了眼福宁殿内的宋太后，他欠身告退。

这出戏唱完了。

第046章 第46章

“你来了。”

宗人府内, 乾安帝独自穿过被层层看守的昏暗长廊，在狭窄简陋的屋子里，见到了恭亲王——殷承晏, 两人虽是亲兄弟，但十年前他们便因身份年龄有别，私下交集甚少, 十年后的现在, 也不过是寻常见面会彼此礼貌问候一句的关系, 甚至比起其他异母兄弟更加生疏。

褪去锦衣华服后，恭亲王病容更加明显, 但依稀还能看出锦衣玉食养出的矜贵文气，他掩唇轻咳两声，瞧见门边的乾安帝两手空空, 笑道：“皇弟莫不是心软了？”

乾安帝负手摇头, “若皇兄不曾勾结外贼，朕或许真的会放你生路。”

可惜这世间哪有那麽多的如果, 他沉声道：“伙同东夷人在祭祀路上弑君不成，皇兄还能与千里之外的南帝再度勾连，也算得上手眼通天了。”

“比不得皇弟做事周全，本王费心拿到两份皇城布防图，竟都只是你布下的诱饵。”恭亲王感慨, “这麽些年过去, 论手段, 本王还是不如你。”

乾安帝目光黑幽，“皇兄难道忘了太傅的教导？你应当知道, 东夷族奸诈油滑，南蛮人欲壑难填, 与他们串通一气，是置大业百姓于水火而不顾……”

“那又如何？”恭亲王笑容不变，坦然道：“本王现在顾不了那麽多，皇弟，我们不一样，你有嫡子的身份，以前有太后和宋家撑腰，现在又有朝臣们的拥戴，这世间竟像是所有好事都叫你得去了，而为兄如今连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都已是奢望，你眼里装着黎民百姓，却没看见身边人的委屈。”

“皇弟，你站在高处太久了。”恭亲王喟叹，“本王只是想给母妃和自己讨一个公道罢了……”

“公道？”乾安帝打断他，“殷承晏，你的公道，究竟有几分为了母妃，又有几分是为了皇权？为了龙椅？”

恭亲王怔然咽声。

“你若当真是为母妃当年的冤屈才踏出这一步，便不会等到现在。”乾安帝漠然道，“十年前，朕刻意激怒二皇兄说出身世真相时，你没有站出来，五年前朕登基时，你亦不曾为母妃的太后之位声讨过半分，皇兄，既然做了小人行径，便莫要再扯君子的大旗了。”

他的委屈是真，妒忌也是真。

而这一切，最终都化作了对权势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