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卿，时差不早了，朕叫梁忠义先带你去西殿用膳，再有一个时辰也该到朝会的时候了，用过膳直接在暖阁歇着便是。”乾安帝擡头，先和万谋令说了句。

万谋令愣了下，起身拱手道：“臣一早出来得匆忙，这会儿确是有些饿了，多谢陛下体恤。”

随着万谋令离开，殿内侍立的宫人们也自觉退了出去。

御案后，信纸被乾安帝压在桌面，他目光重新落到唯一还停在殿里的身影上，“昱沣，朕还可以信你麽？”

“不如说，陛下还愿意信臣麽？”钟昱沣面上流露些许怅然，他们也曾亲如兄弟，现在却隔了许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昏暗的大殿内，气氛寂静一剎。

“等翻年去了南境，朕要你再帮忙做件事。”乾安帝拿起信纸装回信封，“之后，你想做什麽，朕都会随你的意。”

“谢陛下成全。”自相识以来，钟昱沣第一次认认真真对乾安帝行了一个标準的叩首礼。

长欣殿里，虞子素吃过饭又补了一觉后，只觉神清气爽，正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一拉开床帏就发现不远处软榻上的炕桌旁还坐着个人。

“陛下不是去见朝臣了？”虞子素茫然看着指尖捏着棋子的皇帝，她还以为又要晚上才能看见他了。

棋子落盘，发出“嗒”一声脆响，乾安帝收回手，扭头看着她，“朝会还有些时辰，朕过来看看阿虞，顺便，想告诉阿虞一个好消息。”

虞子素反手按住肩膀，活动着睡僵的脖子，随口问道：“什麽好消息？”

“阿虞入宫已有足足七月了。”乾安帝没急着回答她，先走到床边将帐子挂到铜鈎上，虞子素少有见他做这种琐事，但指骨分明的手掌动作干脆，看起来也颇为赏心悦目，她坐在床沿，歪头看着皇帝。

虞子素才睡醒，双眸仍有些惺忪，黑软的乌发随性地垂在脑后，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乾安帝看着她侧脸不甚明显的睡痕，擡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可想念家中亲人？”

“自然会想。”虞子素醒了醒神，见过舅舅后，她更想见见爹娘和哥哥了，本来还在想什麽时候和皇帝提一嘴，没成想皇帝主动提起来了，不过他作为皇宫的主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基本功，会知道她的打算也不稀奇。

虞子素眨巴着眼，等待皇帝的下文。

“阿虞为何这样看朕？”乾安帝松松捂向她的眼，但睫毛扫过手掌，反倒叫他心更痒了。

虞子素直接往后移了移，两手扒着皇帝虎口，眼睛从他手掌上方重新探出来，“陛下这是故意在吊妾的胃口？”

乾安帝失笑，反握着她的手坐到床沿道：“阿虞应当还记得万尚书，你父亲已经入京，尚书得了消息，有意为弟子一家接风洗尘，只是这几天太忙，因此要再等几日。”

“阿虞若是等不及了，朕也可以提前召人进宫。”

能在宫外见面自然更好，宫里规矩多，爹娘进来定然不会舒服，虞子素摇头笑道：“几日罢了，妾等得起。”

看她笑靥如花，乾安帝眉眼温柔，“若无意外，你家中父兄明岁便该入朝了，届时都在京都，再想见他们，只管同朕说一声，朕若是不得閑，就叫姑姑陪着你。”

“入朝？我爹？”虞子素一脸讶然，兄长还好说，他本就在走科举入仕的路子，但她爹……先不说做什麽，他那个性子就不适合官场。

“阿虞无须忧心，朕都安排好了。”乾安帝温声说着，“再者，有万尚书在，也不会叫人欺他。”

对皇帝的办事能力，虞子素一向是放心的，听他这样说，便放了一大半的心，剩下的，还得亲眼见过爹娘兄长再说。

“你那位舅舅也是忠义之士，竟愿倾全副身家支援北地。”乾安帝略有些感慨道，阿虞家中，皆是大才，“平北军和北地百姓都会记得他的恩德，朕亦不会叫他寒心。”

正好，他也借着这个机会整治整治那群只会投机取巧的商民，像虞春朝这种，才是大业真正需要和愿意培养的商人。

全副身家，虞子素有些失神，没听清皇帝后面再说什麽，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接下来几日，虞子素都忙着準备和家里人见面的事，閑了就看看宫人们剪纸贴窗花，长乐宫里里外外都被重新清扫布置一番。

随着阖宫上下出现越来越多的鲜亮红色，廊下也换上十成新的宫灯后，新年的脚步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