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家丁都是战场退下来的，看见他眼底的情绪，都不由绷紧了身体，带着打量与警惕的意味看着门口的礼车和人马。

虞二爷今日是来谈生意而不是砸门的，因此带的人并不多，他没有在意其他人眼底的情绪，只是看着洞开的大门，心底评估着国公府对他找上门来的态度。

愿意直接开正门，看来那位大名鼎鼎的南境战神确实是个聪明人，虞二爷擡了下眉，他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对方愿意以礼相待，他也不想自找麻烦，同章石钰使了个眼色，在两边站立的家丁注视下，虞二爷打头往里去。

镇国府是座五进的大院落，若没人带路，保管会迷路，虞二爷坐进外院管事準备的暖轿里，掀帘看着沿路的风景。

冬日草木凋零，落雪覆盖了万物，灰白成了沿途看见的主色调。

家丁们沿着清扫干净的石板道，绕过嶙峋的假山怪石与寒风中轻晃的枯枝树干，又穿过几重月洞门，安静走了许久，才终于停在一处飞檐斗拱，覆着黑瓦的房屋前。

原本跟在轿边的外院管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年轻人，他仔细扫视了一遍虞二爷的衣着打扮，垂眸侧身，朝红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二爷理了理坐出的褶皱，擡脚进门。

厚重的门帘掀开又落下，只有一人的暖阁里便多出了个身影。

寒风也趁机钻了进来，暖阁内的热气受到一瞬沖击，但已经合拢的门帘阻挡了剩下的寒风来袭，那一缕冷意很快被屋内温度全部同化，微不可闻的沉香味里，虞二爷脱了风帽，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不太像世人口中骁勇善战的安南大将军，更像一位年轻气盛的世家公子，属于他们这行平日里最喜欢的客人，宰起来格外顺手。

心底想着，虞二爷面色不变，“草民虞春朝，参见钟大将军。”

钟昱沣也观察着这位突然造访的中年男人，他自称行商，但看起来却更像力士出身，没有叫他国公，反而称将军，可见是更信服实绩，心思百转，钟昱沣虚擡了下胳膊，“虞掌柜不必多礼，且坐。”

虞春朝顺意起身，在一旁落座。

见他动作大方自然，不似过去见到的那些商客一般或畏畏缩缩，或谄媚讨好，钟昱沣生出些许好感，主动起了话头，“不知掌柜是哪州人士？”

“不才出身瞿州，平日里靠做点布料生意过活，不久前听闻陛下御驾亲征，意欲驱逐北狄，扬我大业国威，既为大业子民，此等大事，虞某自然也想尽一份心意。”

虞春朝说得大义凛然，钟昱沣将信将疑，笑着点头，“掌柜能有这份心思，实乃义士，只是军中虽困苦，也不好强拿百姓家业添补，这样，掌柜手下还有多少葛麻丝棉，国公府皆以市价购置如何？”

这话多少有试探的意思，虞春朝直接摇头，“平北军保境息民，安邦定国，虞某若今日当真收了这银钱，只怕后半生都心有不安。”

见他不似作假，钟昱沣好感再提，只是不等他再说什麽，虞春朝直接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将军若真想全部购置，也得先看看数目。”

册子不厚，只有薄薄几页，尚且带着体温，钟昱沣接过，随手翻开，待看清上面字迹后，他笑容顿住，就连呼吸都骤停一瞬，又快速翻动几下，看完整本册子，钟昱沣看向客座上始终稳若泰山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掌柜这上面所写保真？”

“草民一介布衣，不敢欺瞒将军。”虞春朝拱手，“将军若有疑虑，自可联系仓房附近的官驿，一探根底，再者草民手下伙计有限，而仓房遍布四州，接下来，还得将军安排人马去拉运这些衣料。”

钟昱沣捏着册子，一连说了三声好，若这册子上的数量属实，直接就了却他当前最紧要的一桩心事，往后也不需要再同那些包藏祸心，坐地起价的商客周旋。

平複了一下激动的心，钟昱沣看着虞春朝，交底道：“国公府如今确实拿不出这麽多银子，但掌柜赤胆忠心，本将军也非孤恩负德之辈，忍心叫掌柜明珠暗投。”

他说着，将册子暂时放到方几上，取下自己腰间玉佩递给虞春朝，“掌柜今后若有需要，只要不伤天和，不违人伦，国公府一定竭力以赴。”

虞春朝却没接那玉佩，钟昱沣得皇帝看重，掌有安南军帅印，如今又继任国公之位，还奉命成为监国大臣之一，身份贵不可言，但这都不是他优先选择来镇国府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