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一别，算来已近十年，锦瑟姑姑温柔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辛娘子气度温婉，因为常年和药材打交道，身上总带有一股淡淡的苦药香，她略有些惊喜地握住来人的手，“锦儿？真的是你，难怪我刚听着便觉得熟悉……”

“是我，我来迟了。”锦瑟姑姑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眼睛，语气黯然。

第075章 第75章

“世事无常, 能再得遇已是幸事。”辛娘子拉着锦瑟姑姑在屋内坐下，她眼盲多年，但对屋内陈设了然于心, 行动很是顺畅。

见她还準备给自己倒水，锦瑟姑姑忙伸手拦了下，“我自己来就是, 这麽客气做什麽, 难不成真同我生疏了？”

辛娘子依言撒了手, 由她来。

温水入喉，锦瑟姑姑一时倒不知从何开口了, 她握着对面人的手，欲言又止，还是辛娘子察觉到她的异样, 率先打破沉寂, “还未曾问过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我自是差不了。”锦瑟姑姑温声说着, 将分别这几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最后总结道：“陛下继位后，我跟着享起了清福，如今伺候的这位虞主子很得陛下欢心，她性子也好, 不会无故诘责身边下人, 同你年轻时还有几分相似, 我一见便觉有眼缘，说来今儿本还邀了她一道见你, 没成想遇上二爷……”

说到这儿，她声音一顿, “阿辛，二爷他瞧着倒似用了真心，我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性子虽说浑了些，但德行不算差，我却不知你是怎麽想的。”

若是无意，以她的脾性，不该放任二爷纠缠，可若是有意，偏又躲着人不见，锦瑟姑姑能看出，辛娘子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辛娘子，然而，“你在顾虑什麽？”

她之前在外头说的话，即是想挤兑走二爷，也是说给辛娘子听的，“若只是因为我先前说的那些原因，你大可安心待嫁，李家并不重门第之见，有了先前的提醒，嫁到京都去后，以二爷的威名，也没什麽人敢到你面前乱嚼舌根子，你又不是那种格外看重规矩，害怕碎语閑言的人，不然当初你我也不会在古鸣寺相遇……”

辛娘子低声叹息着打断她，“二爷很好。”

她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面向她，又重複了一遍这句话。

锦瑟姑姑看着面前这双也曾灵动过，如今却暗淡无光的眸子，倏忽止声。

“若你没来，我原想着，今日便和二爷说清楚，我虽看不见了，耳朵却还尖着，城内事了，二爷也快回京都去了吧，但我如今只想守住爹娘的心血。”

辛娘子擡头四望，眼前只能微弱的光亮，她却记得这屋子每一处的模样。

“虽说杨闰入赘之时，我与他立有婚书，但那不过是口头约定，并不被律法认可，在爹娘离世后，辛氏家産其实都已经在杨闰名下，而他早有归宗的想法。”辛娘子难掩厌恶地皱眉，“如今杨闰身死，杨家自顾不暇，倒替我拖延了一些时间。”

锦瑟姑姑同样对杨闰嫌恶非常，但她更关注的是辛娘子接下来的打算。

听见她的疑问，辛娘子沉默好一会儿，才垂眼道：“为今之计，不过只有趁杨家来不及反应，再寻一人入赘罢了。”

“且不说能不能这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若是又招来杨闰那般的畜生，岂不是饮鸩止渴？”锦瑟姑姑面露不赞同。

辛娘子苦笑，“我何尝不知，可世道如此，想要保住家业，就只有这个法子。”

她无儿无女，孀妇赘男，以承禋祀，守丘墓，这种事虽不多见，好歹有前例可循。

“其实刚来万凉府，我便寻人打探过你的消息。今日之所以会带淑妃娘娘来看望你，也是替你求一个恩典。”锦瑟姑姑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阿辛，你可曾想过立女户？”

辛娘子愕然擡头，又迟疑着摇头，“虽然听你说这位娘娘很得陛下宠爱，但涉及前朝律令之事，还是不要拖累人家的好。”

黎国之后，再无女子涉政的空间，便连财産继承的权利都被逐渐剥夺，眼下她又无权无势，不是不想，实在是难度太大。

“阿辛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是谨慎，没有万全把握，绝不会做此决定。”锦瑟姑姑放缓声音劝着，“当今并非因循守旧之辈，如今朝中势力更叠不断，正是革故鼎新的好时候，就看阿辛你，愿不愿意放手一搏了。”

辛娘子紧紧抓着她的手，陷入了天人交战。

良久，她笑道：“你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倒是我，怯懦了许多。”当年义结金兰的几位姐妹里，锦儿年纪最小，胆子却一直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