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走出门, 便有护卫报上玄鹿行蹤，果然是在清宴山，倒与胡壮生说的合上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 一行人略一商量, 连牛妖都未告知, 同胡壮生打了个招呼, 径直便朝清宴山的方向去了。

清宴山距离久幽城不过四十里路, 温故御剑带他们, 只需眨眼便至, 唯一麻烦的是他那剑窄，一次只能带一人，温故又只有一个, 因此不得不往返了三趟，将三人陆续接过去。

这点时间, 刚好够宁知坐下来好好吃顿早饭。

吃的还是馄饨，却没用借用后厨，而是直接调出体内巨鼎做的。宁知也不知这算不算修行，但总归是比之前要方便许多的。

将连夜包好的小馄饨下入鸡汤中，碗里放一小块从前熬好的猪油，再撒上一把虾米，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饱满馄饨注入碗中，一把葱落下，香味能飘出十里地。

温故回来，刚好赶上最后这口热汤，两人都满足得不得了。

他们走得太快，牛妖一直在后院忙碌，是以对他们的动向全然不知。直到午后刺猬提着药箱，又来扮神医时，推门才发现一屋子人竟只剩了个病患。

气得刺猬什麽都不顾了，又团起来，沖过去将刺狠狠扎在牛妖身上，一面扎一面还要骂骂咧咧。

“我就叫你把人给我看好了，这麽点事都做不好！”

“回人界老子不带你了！”

牛妖被扎得吱哇乱叫，满客栈乱窜。

许是被扎得狠了，说出来的话头回如此硬气：“我又没说我要跟你们回人界！我这客栈辛辛苦苦亲手搭起来的，我才不走！”

刺猬被气急了，指着牛妖“你”了个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

牛妖见状，更是来劲，只觉自己半辈子都没这麽嚣张过。

一股豪情涌上心头，索性将围兜解下来，往桌上重重一摔：“你有空在这儿欺负我，不如赶紧回清宴山看看！昨天林拓前脚刚来，今天人就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林拓跟他们说了什麽啊？仔细他们都杀到明霁家里去了，到时那你和百里书南那点图算，全都要完。最后谁也走不成，你还得三五不时的来我这客栈里给人看病！”

牛妖说得解气，牛眼鼓上了天，滴溜溜转着，等着刺猬回一句，他好再吵回去！

谁料他这番话却兜头让刺猬冷静下来了。

刺猬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得回去告诉书南一声，桃屋昨儿还来跟我说刚引了林拓见完书南呢，怎麽又跟这边掺和上了。他们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两面三刀，满肚子都是心眼。”

牛妖平了火气，将桌上围兜又捡起来穿戴整齐，小声不服道：“谁说的，我看明霁就是顶顶好一个人。他没来之前，都打成什麽样了，不是妖杀人就是人恨毒了妖，要不是他将那麽多妖全制住，哪有我开客栈这太平日子。”

老牛想了想，又叹道：“可惜，为什麽不是明霁做这玄天司司主呢。”

刺猬冷哼一声：“若他们人界舍得给明霁这司主之位……呸，这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走了！”

老牛看着刺猬离去的背影，日头将它身影拉得无限长，远处孤鸟飞过到道旁枯树，飞过城外古道千百里，都落进老牛眼里。

他又想，其实明霁这些年做的，又与玄天司该尽的职责有什麽区别呢。

大妖杀生，他拦着；人妖起了纷争，他调解；人的日子不好过，他便千方百计叫大妖们从指头缝里漏些生机出来。连他那小徒弟百里书南想要带着妖杀回人界，为他寻一个公道，他也不允。

反倒是玄天司，顶着司管妖类之名，坐落此处，却只会将人与妖都一起压榨了。那司主数年如一日的镇守，担忧的究竟是妖，还是惧怕有一日明霁突然想通了呢。

想通了，便不窝在久幽界这处小天地里了；想通了，就不愿再背着身上逃兵的名了；想通了，去取回他应得的东西，连同他那被人害了满门的小徒弟的血仇，一起报了。

久幽界内，听命于他的妖何其多；久幽界外，见不得他好的人又何其多。

老牛绞着围兜，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清明，竟看透了久幽界内这诡谲的时事。

“嘿，真是牛啊我老牛！”他哼着曲儿往后厨去了。

天大地大，不如后院这一方天地大，吃好喝好，才是最紧要的小事——这还是他从那个食修丫头身上学来的两分通透劲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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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透的宁知落地后，瞧着满山翠绿，在苍郁间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