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见便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冷淡到没半点人味儿, 比起先前客栈里嬉笑怒骂的衆人, 他才更像在偏远之地独活了半生的人。

瞧着面前长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菜肴, 宁知语气不佳：“大人, 买卖可不是这样谈的。”

林拓看她半晌, 眼里露出些疑惑来：“你在生气？为什麽。”

宁知几乎要被气笑, 他複又自答道：“为我遣散这些人？”

“不过是些普通人，和最低级的妖罢了。”林拓语气比神色更加平静，直陈他心中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罢了。”林拓招招手, 唤来护卫，“将这些菜肴去分给刚才来的人……和妖。”

又看向宁知：“这样, 你可满意了？”

宁知头一回遇上这样高傲的人。

衆生在他眼中仿若蝼蚁，因为看不上，所以便能平静至此，一举一动，皆是目中无人。

可他分明又是极聪慧的，否则不会一个照面，只几句话便揣度出她为何生气。

想到这儿，宁知心中陡然一惊，只怕王景福的离奇猝死，也与这人脱不开关系。

她可不想和同这样的人谈什麽买卖。

宁知拔腿便走。

林拓却并不拦她，只看她转身都要走完一半的楼梯，才道：“我要同你谈的，是明霁的事。”

宁知脚下顿了顿，却并未回身，继续向上走。

“你就不想知道，明霁为何回不去人界？”林拓的声音大声起来，终于带上些情绪起伏。

宁知回过头，对着他粲然一笑：“我为何要知道？我连明霁是谁都不知，他如何与我何干？”

林拓看向她的眼睛：“你在撒谎。”

“明霁蛰居久幽界三十载，早已成为半个妖主！今次他们想打开通道，带妖类重返人界，我玄天司绝不会允许此类事情发生。”林拓语气森森，自顾自道，“久幽界的人都是逃兵之后、都是罪人之后，他们合该与这些妖类一起，永居久幽界，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偿还的债。”

见宁知不语，林拓放缓声音：“诸位都是修士，人界的和平安定难道不是你们想看到的麽？”

宁知终于回他一句：“你要我们做什麽？”

“王景福此前传回人界的消息中说，明霁已经成为久幽界大妖共主，而这久幽界内有五只金丹期、一只元婴境大妖都听命于他。这其中一只你们已经见过了，便是被你们取了内丹的九尾青狐。但另一只金丹大圆满的玄鹿才是真正作恶多端，多次妨害久幽界百姓性命，可王景福是个无能的，久幽界玄天司拿他束手无策。”

“请诸位修士助玄天司一臂之力，捉拿玄鹿。”

宁知弯起眼来：“不过杀只鹿妖，我还当你要我杀了明霁。行蹤报上来，三日后我定捉鹿妖回来见你。”

林拓又看她一阵，见她志得意满，一副踌躇满志去捉妖的样子，终于放心几分，缓声道：“明日会有护卫告知行蹤，便辛苦诸位修士了，事成之后，定当以灵丹奉上。”

“你玄天司的灵丹，凡人还当个宝贝，可在我们眼里，着实有些不够看了。自己留着吧。”宁知学林拓般，神色冷淡，转身上楼了。

乐如歌哼了一声，跟在宁知身后，温故还转到林拓跟前放了句狠话，牧野比较讲礼貌，拍拍牛妖的肩同他道了句辛苦才上楼，三人都不太待见这林拓。

林拓也不急着起身，等到三人都走开后，垂首牵出个笑来，轻声道：“狂妄又自大的蠢修士们。”

护卫见他表情愉悦，心知此行顺利，壮着胆子问了句：“可大人先前不是同百里书南谈好了……要将明霁旧部带出去麽，怎麽和这些修士又说……”

“你们也是蠢。”林拓今日心情好，难得耐心些，同护卫们解释了一句，“不杀妖，明霁怎麽出来？不牵扯旧部，明霁又怎麽会理。”

“明霁啊明霁，三十载，这玄天司司主之位为你空置三十载。今朝，我一定要同你有个了断。”林拓轻声笑了起来，浓重得散不开的阴郁却盛满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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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将落未落，似个巨大的鹹蛋黄般挂在天边。

牧野将厢房窗棱支开，让满屋的药气散了散。下午他们都在客栈凑热闹时，刺猬又来了一趟，替胡壮生换了药。得知王景福的死讯后，它是再无半点后顾之忧，一天三回地来看胡壮生。

温故料想，他们都以为王景福的死是小师妹手段，便将这份好，也记在了他们头上，因此对胡壮生的伤万分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