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所有想象极限的糟糕事情，都在今天发生了。

栗酥闭上眼，昏昏沉沉的，偏偏又睡不着。

她望着窗外的明月看一会，犹豫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玉镯。

这是丽娘一直戴在左手上，视若珍宝，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玉镯。

丽娘急切又激动的声音回蕩在耳边，“娘与梦姑娘一见如故，金梵神保佑，金梵神保佑！你、你把这个给她，一定要给她，金梵神会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直到她罚跪到前往晚宴，丽娘一直在问梦清霏的事，生在哪里，年岁多少，婚嫁没有，甚至当她开玩笑地调侃梦姑娘说不定和沉公子也有些心有灵犀，丽娘一改先前强势态度，只喃喃道，“那、那她想要的话，是要给她的……”

栗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玉镯，月光下只是透亮而已，无论怎麽看也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镯子。

没什麽好在意的，丽娘对栗箐也从来比对她好。

不，準确来说，丽娘对谁都比……

哎，丽娘信金梵神教，一早就信教如命，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栗酥将玉镯小心收起，放入万宝袋里，明天给梦清霏送去。

只是……

系绳的手顿住，手指搭在绳线上屈起一个弧度。

世人常认定玉有灵性，驱散邪恶，保佑平安，教派人士尤爱打造玉镯或金镯寄托对后人的美好祝愿，祈福顺遂，愿平安如意。

栗酥看向自己的右手，空蕩蕩的手腕上挂着一根红绳。

可她只有一根红绳。

-

栗酥有点烦躁，又说不清那烦躁到底来自哪里。

心头挤压一堆杂乱毫无头绪的事，让她辗转难眠。

她想出门散步，等反应过来，人已经习惯性地来到水夜间，非常顺手地爬到二楼位置。

总不能她今天并不顺利的一天，都来自早上坏了司衍怜的计划吧。

栗酥犹豫一下，又跳下来绕道正门，门扉紧闭，也没燃烛。

司衍怜没回来吗？还是睡了。

他这个年纪，怎麽睡得着的。

再一次，栗酥恨铁不成钢，这还早得很呢，一摞摞的话本没看完就睡？

栗酥又绕回原路，利索地翻墙往上，想起他今天晚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如果他还有呼吸地睡着，她立刻就走——

窗户轻易推开，吱嘎的声响在夜里几乎消弭不见。

栗酥跳进房间，没想到会看见这番景象。

司衍怜倚靠着墙，阖上眼，极力平稳呼吸，因失血而颤抖的手缓慢解开衣袍，削瘦紧致的腹部上刀痕斑驳，呼吸起伏带动伤口撕裂，鲜血不断从裂口中流出，他紧拧眉头上药，至始至终未溢出任何一丝痛声。

听见窗边动静，漆黑的眼眸看过来，精準捕捉到她。

对视，司衍怜忽然勾唇轻笑一下，好似她什麽时候翻入他房间都毫不意外。

栗酥忽然想，她对他好像也不那麽了解，他也有笑起来并不是不耐烦的时候，也会有这般受伤无力的眼神，像淋过一场暴雨，湿漉漉的快要死去的玫瑰花。

发生什麽事了？被司榛叫走后受的伤？

可在那之前，他就脸色苍白。

夜晚像一个无底的深渊，痛快吞噬皎皎明月。

留下满室闷郁寂静，死气沉沉与恐怖孤寂。

栗酥：“……你看起来很糟糕。”

司衍怜微微一笑，“我经历过更糟糕的。”

栗酥：“和先前的伤一样吗？”

司衍怜摇摇头：“你帮不了我。”

栗酥“哦”一声，盯着司衍怜满身的伤，又看他与伤痕苦楚并不匹配的，镇定的平静表情。

司衍怜也正盯着她，他看了一会，忽然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

栗酥突然喉咙有点酸涩。

她移开视线，问道：“你在等人吗？”

她应该没有打扰到什麽重要环节吧。

话音刚落地，门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轻盈步调似女子急促步伐。

栗酥：“我又打扰到你和梦清霏了？！”

她扫一眼桌上被收拾摆放的话本，立刻会意。

受伤治疗是感情增温好方式啊，栗酥反身往窗下跳，“今晚月色真美，不打扰了！”

……

黑檀木紧闭的门扉外，梦清霏深呼吸，秀丽的脸上还有惊魂未定之色。

在这门扉背后，早上发生过的一幕幕都如同不真实的梦。

她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夜色里都是她极力稳住的呼吸声，如此反複几次，才勉强平静心情。

她擡起手，轻轻地叩响房门，小声问道，“司衍怜少爷……您还醒着吗？”